本帖最后由 华山之狐 于 2016-2-27 15:35 编辑 说说正定如安等几个字
大概几年前吧,偶尔在复旦这个论坛上看到一个帖子,说古文字研究要引入“场”的理念。至于这个场的理念是怎么一回事作者没有说。我就猜想,是不是说某些古文字之间存在某种联系,所谓引入场的理念,就是通过寻找这种联系来探究古文字的意义呢?虽然对此问题我还没有肯定的答案,但我感觉,古文字之间确实是有联系的。探寻这种联系,对于解读古文字的意义是有帮助的。下面以正定如安等几个字为例试做分析。
正,《说文》是也。从止。一以止。
《甲骨文字典》:口像人所居之邑,下从止,表举止往邑。会征行之义,为征之本字。
杨树达:字从口者,说文五篇下冂部冋下云:“从口,像国邑”。字从口,而足趾向之,谓人向国邑而行,故其义为行也。
许慎不知古文正从口,故一以止解说不确。 古文正。但他对字义的解释是有道理的。正,是也.是,直也。正的意思就是不偏斜。为什么说许慎的这种解释有道理呢?因为就像杨树达先生所说的,正字的意思是“人向国邑而行”。这里所说的国邑包括都城、城邑、诸侯封地三个义项。所以人向国邑而行与举止往邑意思基本差不多,都是进城之义。古时城邑很少,交通极为不便,人们进城时行程之遥远路途之生疏可想而知。人们赶路最担心的恐怕就是偏离正途而走了冤枉路。所以正字的意义应该是行而不偏斜,不走冤枉路。这一路上的惴惴不安只有到了目的地才会释然。有一个古文字就是表现这种情形的,这个字就是“定”。
古文定,《说文》定,安也。从宀从正。从字形看,定从正;从字音看,正定同音。可见两字意义是有联系的。正字表示向国邑而行,定字则应是到达城门之下。宀字虽被《说文》解释为“深屋”,但也早有学者指出“古宀广通作也”(清 阮元),“古文宀广通用殆为恒例,又广厂往往通用”(高田忠周)。我在拙作《古文字与古城墙》里已经论证过厂(石)即城墙之义。在此仅举一例。古文石,从厂从口。用口字表示没有固定形状的石的形状是不妥的,但口表示城邑是有根据的。尤其后两个古文石字里的口字,像极了城墙上的垛堞。可见厂字应该与城墙有关。所以,宀作城门解释,既契合了古文正字里的口(国邑、城邑)字,又使得定字的安定之义有了比较合理的解释。
与古文正、定意义极为相同并且密切联系的还有两个字:如与安。
古文如。《说文》如,从随也。从女从口。《尔雅》如,往也。尔雅和说文的解释都有道理,但是,往也到底往哪去,从随到底从随谁,没有答案。我的愚见,如字所从之口如果解释为城邑,则问题可迎刃而解。女子进城,所以有往义;女子单独进城,在上古社会路途遥远交通不便没有代步工具的情况下则是不可想象的,有所“从随”当在情理之中。 这两个字《说文》解释为姂,妇女皃。《汉典》解释为姃,女字。我以为仍当为如字。古文正字所表示进城的应是男子,止为男子之脚步。女子“从随”男子进城,目的地是同一个城邑,故只用一个口字就可以了。所以这字可以更明显的看出女子的“从随”之义。如同前面分析的定字一样,也有一个字可以表示女子到达了城门之下,这个字就是“安”。 古文安。《说文》安,静也。从女,在宀下。如果孤立的看这个安字,它似乎和前面所分析的如字没什么联系。但安字有下边加一止字的,饶宗颐认为是“安之繁体”。《甲骨文字典》还收录了“说文所无”的两字,这样一来,这安字就与止、口、正成为一体,与前边所分析的古文姂或姃有机的联系起来了。女子进城的路上有口有止有正,到了城门是不是也应该有口有止有正?
综上所述,从口从止的古文正字,表示“人向国邑而行;从宀从正的定字,表示到了城门于是心安了。从女从口的如字表示“从随”“前往”城邑,从宀从女(或作如)的安字也表示到了城门。将正和如联系在一起的是所谓古姂(姃)字;将定和安联系在一起的则是古文。把这些字联系起来进行分析所得到的结论是不是更可靠一些呢。
当然,对于口字表示城邑可能没有多少疑问,但对于宀字表示城门,人们也许会不那么认同。但是请注意,在古文字中,口字与宀字是紧密联系在一起的,表达的意思往往是一致的。比如《甲骨文字典》各:“从口从夂(甲骨文字形是朝下的止)。口或作凵,并象古之居穴,以足向居穴会来格之意。”杨树达:各“余谓口凵并象区域之形,而足抵之,故其义为来,为至。出字甲文作,人在坎陷中足欲上出之形,与各字形正相反,而其义则可以互证也。”“甲文作区域之形如凵者,金文皆作口字”。古文出 古文各孤立地看,对出各二字的分析解释似乎也没什么不妥,但如果联系一下别的字比如安字定字,这样的解释是否就会有点疑问了呢?
如果把古文安定二字的宀字旋转为开口向上,再跟出各逆等字作比较;
或者把出各逆等字的凵字旋转为开口向下,再跟安定二字的宀字作比较,
是不是字形极为相似难以区分呢?
我的愚见,无论开口向上还是向下,它们应该是一个字。由它们的异体字口字表示城邑可以推测,这个字应该是城门。之所以开口不一致,似乎是城里人看城门(出、各即来、逆)与城外进城人看城门的视角不同所致。
以下分析论述可为此作证。
古文橕(撑)此字似与撑的意义无关。上从墉(城楼)下从定,上边的城楼可证,定字为进城之义。
《甲骨文字典》“从止从各,《说文》所无。”这个解释很值得推敲。就像古文涉字一样一左一右一双脚(止)竟然没有一点关系了。如果有关系的话,此字就应该与从水从步的涉字一样是从从步才对,但这里却解释为从止从各!为什么呢?因为《甲骨文字典》认为古文字为“居穴”。如果此字从步,那就表示一脚为进入而另一脚则走出去了,这样的居穴岂不成了隧道?可见字并非居穴而是城门,因为只有城门才会有这种从一边进从另一边出的情况。所以我以为此字应该为“进”(城)的古字。
古文巾。这个巾字应该也是进的古字。只不过上边的两只脚,这里用一“丨”作为进城轨迹来代替。理由如下:
1、《说文》“巾,佩巾也。从冂,丨像系也。”这里“像系”的丨是很荒唐的。即使作为佩巾,自身就可以“系”而根本用不着这一丨。更何况“佩”对于巾来说只是用处之一。巾用来覆盖时写作幂(冖),古文作,篆字作,古文读作mì莫狄切。《说文》解释冖字为“从一下垂”, 按清代段玉裁《說文解字注》:“一者所以覆之也。覆之則四面下垂”,这覆物之巾的作用,并没有那一“丨”的什么事。巾作为古时的“头衣”就是冠冕冒,也是由冖取义,与丨无关。可见巾字解释为佩巾是站不住脚的。另外,《甲骨文字典》虽然认可此解释,但对于所引甲骨卜辞里的巾字却释为“义不明”。
2、巾字本身存在问题,它和巾部的其他字的关系也问题多多。
据清代古文字学家王筠分析,《说文》中巾部的字,绝大多数与巾字的意义不相符。比如布帛帷幕等字皆由巾取义,那是严重的逻辑混乱。
3、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我的分析,是由古文现在写作冂的字引起的。这个字虽说只有一个字形,但在《说文》中却有两个字音和字义:一,莫狄切(mì),覆也。这字现在写作幂(冖),其实就是巾的古字。二、古荧切(jiǒng) 像边界。其实这字应该是城门的意思,现在写作冂、冋、坰、扃。杨树达认为此字“乃扃之初文也”。而城门恰恰有锁钥之功能,如八达岭居庸关就被誉为京师之“北门锁钥”。另外,《说文》把冋字里的口字解释为“像国邑”,这也应该与城门有关。而坰字从土则是因城墙为土筑,像城堞垛等与城墙有关的字皆从土。从以上几个方面来分析,可见冂字应该是城门之义。我把巾字里的一丨放到表示城门的冂字之中作为人们进城的轨迹,是不是比较合乎情理呢?
另外,古文安字有不少也带有一丨的,这里的丨也应该表示人们进城的轨迹。与
字里的正一样,表示女子是“从随”人们进城的。这跟如字的“从随”义完全契合了。
巾字为进城之进的古字,我在拙文《进城与不许进城》里已经做过较为翔实的论述,这里仅举几例证明之。
古文内。冂字里的所谓入字其实与丨的作用相同,表示人们行走的轨迹:进城以后各奔东西。有的内字加一口字,前边说过,冂冋同义异构。李学勤:“冏即是增‘口’的‘内’,可读为‘内’。”城门有门禁制度,有时是不许进城的。《史记·项羽本纪》“距关,毋内诸侯”的“毋内”即此意。所以“内”(放人进城)也是一种职业。李学勤:“什么是‘内’?《周礼》有职内,注云:‘职内,主入也……’”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史记》“信陵君窃符救赵”故事中的“夷门监者”就是一个看守城门的人。成语“抱关击柝”的抱关二字说的也是守城门。人们不知道这里的关按照《说文》的解释应该是门栓,更不知道城门的门栓有多粗多长多重,必须双手用力抱起来才能开城门或关城门。抱关说的是累,击柝(打更)说的是苦,这样来表现这种职业的卑微辛劳是不是比把“抱关”简单的解释为“守关”更接近实际。
古文市 。上从止,下从巾。止有停下来的意思,《广韵》止,停也,息也。进城以后,走到停下来的时候,市场就到了。
仅举几例,说明巾的意义是进城,而冂字指的是城门,前边所分析的安定二字所从之宀字,自然也指的是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