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店简《太一生水》的“请问（青昏）其名”

高天看海云

《太一生水》有一句：“道也其字也，青昏（请问）其名”。

“请问”原文作“青昏”，整理者释为“请问”，但这释读于意不明，原文下文也无回应，当用原文。“青”有黑义，“昏”则义谓昏暗不明，“青昏其名”文字含义是黑暗乃其名，实则意指隐藏其名，其名幽隐不显、晦暗不明。25章老子说“吾不知其名，强为之名曰大”，宇宙本根的真实名字无人知晓，这里的“青昏其名”即是此义。下文“托其名”，文字含义是凭借他的名字，亦即打着他的旗号，实际意思是按照他的性征特质去从事。 所以当从原文作“青昏”。

“道也，其字也”，与25章一贯，这是“太一生水”源出五千文的直接而确定无疑的证据。“青昏其名”意即“无名“，与41章“道隐其名”一致。

《太一生水》译文：

意译和直译结合，以前者为主，括号内为简要说明。

“太一”（宇宙本根，语出老子“大”和“一”。“大”、“太”古通）生出了“水”（喻指均匀澄清、遍在单纯的存在，约略对应于老子的一、二、三，或者二、三），“水”反过来辅助“太一”，于是生成了“天”（大致相当于今日的太空、天空，是一种由不可察见的纤细实物构成的绵延遍布的存在实体）。“天”反过来辅助“太一”（实则是辅助太一和天，下文的“反辅”也有同样的省略），生成了“地”（指实物团块构成的可以察见的大型实物）。“天”、“地”又相互辅助，形成了日月等神奇的光体。日月又相互辅助，于是形成了“阴阳”（指自然界存在的对立属性，这里主要指明暗、光照的变幻）。“阴阳”又相互辅助，于是形成了春夏秋冬四时。四时又相互辅助，于是形成了寒热。寒热又相互辅助，于是形成湿润干燥。湿燥又相互辅助，形成年岁，如此循环而处。所以，年岁由湿燥形成，湿燥由寒热形成，寒热、四时，由阴阳形成，阴阳由日月形成，日月由“天”、“地”形成，“天”、“地”由太一生成。

所以，“太一”隐藏于“水”，运行于四时。在四时的循环往复中，“太一”一直以自己作为万物之母、养育着万物；在日月的盈缺显隐中，“太一”总是以自己作为万物的法则、引导着万物（此段阐明“太一”的持久效用和终极原理。无论日月盈缺、拟或四时终始，“太一”都在生养天地万物，都是天地万物的依据和准则，都是天地万物的养育者和引导者。“周而或始”和“一缺一盈”不是描述“太一”，而是描述日月阴阳、四时寒热、天地万物的运演活动。按照日常观念，日月阴阳等生育万物，可是他们有盈缺、有肃杀，但太一不同，太一永远滋育支持）。“太一”的这个秉性是“天”不能去除、“地”不能改变、“阴阳”所不能促成的（“太一”以其自性本理而运演活动，不受其他支配、不被其他改变）。君子能够明白这个道理就叫做……。

“天道”（当指“太一”之道）贵重弱者，所以汲取完熟者益助未成熟者，减损强者，索取……。

下部是土块，叫做“地”；上部是气态，叫做“天”。“道”是“太一”的表字，但其名隐匿不显、没有令誉高名（无形无相、不可察知，无法阐明指称、不可思维考求）。所以，依照“道”实践者必定弃除“名”（各类名言、名分、名誉、名义等），其事业能够成功且自身寿考；圣人做事，也能弃除“名”，所以能成就功业而生命无伤。天和地既有“名”也有“字”（天地之“名”实指天之高明和地之厚藏，天地之“字”实指天地的运演和化育），这就超过了“太一”的轨度，与“太一”不能契合（“太一”只有“字”而无“名”），所以，天之西北不足，其下的地高岸且强大；地之东南不足，其上的天深厚且涵藏。其上不足者其下必有余，其下不足者其上必有余（这几句主要阐明治道，具有深远意蕴。要言之，有去名求实，无言教、唯践行之意，也有名与实、言教与践行的辨证关系，更有统治者利益与民生状况的关联之意，等等）。

 

几个基本概念：

太一：

宇宙万有的本始本根、终极原理。实即五千文的大道。太一的“名”隐而不显、不为人知，“太一”的“字”就是“道”。所谓“太”，有大、极之意，“一”有单一、初始、一体之意。“道”有行和路之意，由“道”引申出“经”，即法度准则。“字”除了作为表字之意外，还有孳乳滋生义，后者由“万物母”可证。“太一”的特性有：

1，隐藏不显，遍在普施。所谓“太一藏于水”，不仅意指太一涵藏于“水”中，也意指太一藏于天地万物、遍布于宇宙万有之中。更重要的是，太一既然藏于“水”，那么太一必定是最为深隐不显的存在，并且在最深处生发效用。此性征在人生社会领域表现为“无名”，即“青昏其名”。

2，根本法度、基本原则。此即“万物经”。

3，宇宙万有的生养者，此即“万物母”。

   4，恒常永久。无论四时盈缺、阴阳变换，太一都在最深隐最幽微处起着作用。

此外，太一可能可能具有循环往复的运演特性。但这取决于对“周而或始”的理解。前文已经排除了这一可能性，至少，这一可能性很小。

 

水：

象征寓意。是太一的最初生成者，是一种均匀遍在单纯普适的存在层面，与“太一”一样隐而不显。“水”辅佐太一生成了天，至于地、神明的生成原文虽没有涉及“水”，但合理的推测是“水”也参与了他们的生成。

 

天：

“太一”和“水”共同生成的早期存在。“天”是“气”那样的存在（原文“上，气也，而谓之天”。气即不可察知的实物性存在），是一种不可感触察见的由纤细实物形成的虚空，即今日所谓的太空。

 

地：

由“天”、“水”、“太一”共同生成的可以感知察觉的实物团块，或者说是较大实物微粒形成的聚合态（原文“下，土也，而谓之地”。土就是微粒的凝聚，土构成了地），这类实物微粒以及“天”所涵有的细微实物后来形成了地球、日月、星辰等。所以宇宙万有有着共同的实物基础。

 

神明：

指日月。也许包括了星辰。

 

名、字：

象征寓意。借用人们熟知的“名”和“字”阐述深奥的道理。“名”意指名言、名声等，即日常世界中人们创设的各类名言，主要涉及价值评判之类，诸如名位、名分、名义、名誉等等。“字”意指情理、性征、实质、践行，是实存事物的真情实理、活动运演、原则法度等，也兼有生养义。先秦时代人们既有名、也有字，名主要起指称作用，字主要表征该人的性情特质。

“太一”无“名”有“字”，没有名望名分、人们从不知晓（无名），而只是运演活动和生成养育（有字。太一的“字”即“道”，“道”有导引、路径，原理、法则等意蕴），所以“太一”不仅是“万物母”、也是“万物经”，能够生天育地、导引万物。所以人世间不应追求名位、不应执持于名言，而应以行动、践履为指向，应以原则法度为依准。再以天地为例，天有名有字，地有名有字，这与“太一”不契合，其结果就是跷跷板，彼此消长。用这个实例，作者想要表明：1，人生社会、为政治国中，如果执持于名，比如统治阶层贪求名位名分，比如世人贪图名声名义，那么对“字”亦即践行、实情就有损伤。统治阶层用名言名分教化区分，那么也会对社会产生虚华和疏离。2，在为政治国中，统治阶层自己如果过分凸显（名显字消），比如察察苛刻、贪得多欲，则民众就有所亏缺，反之统治者如果敛约知止（名隐字长），则民众就会富足。

应该指出，原文作者用“名”和“字”、以及借用天地为例，实在过于隐晦，事实上是个拙劣粗疏的表述。

 

盈缺：

指阴阳日月、四时寒热的交相变换。盈是充盈、充满，缺是匮乏、缺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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