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说户和门

华山之狐

说说户和门

大概因为户和窗经常连在一起成词，所以有些人就往往把户当作了窗。比如苏轼《记承天寺夜游》（人教版八年级上册）有一句“解衣欲睡，月色入户，欣然骑行”的话，不少人就把“月色入户”的“户”字翻译成了“窗户”。其实户和窗不是一回事，户的本义是单扇门。门的本义则是双扇门。甲骨文的户和门就写作“”和“”，单扇门双扇门的意义一目了然。后来，随着社会发展时代变迁，人们在使用“户”和“门”时也就不分什么单扇双扇，比如门当户对、闭门锁户、挨门挨户，户和门完全成了同义词了。

但是，它们还是有差别的，而且有很大的差别。

首先，户和门不可能是同时被先民们制造出来的。根据事物发展由简单到复杂的规律，先民们开始制作户的时间应该要早若干年。最早的户什么样，有人猜测是有巢氏挂在巢口的草帘子或穴居先民盖在洞口的草盖子。其实这两样东西顶多就是遮挡风寒什么的，离先民们造户的初衷还是有距离的。先看看甲骨文户字的结构，可知户是三横两竖的木制构架。构架中间是什么呢？应该是秸秆枝条一类的东西。为方便进出，这类东西总是竖着而不是横着编排在木制构架上的。这样的“户”，在现代不少偏远的乡村仍能够找到它们的存在，不过不再称其为户，一般叫做柴门、荆门、柴扉、蓬门而已。我由此想到了一个字“扁”，《说文》：扁，署也，从户册。户册者，署门户之文也。什么意思呢？就是书写在门上的一种文字。对于这种解释，我国著名学者马叙伦就持怀疑态度，认为扁字应为“篇编之初文”。我以为，把秸秆枝条之类编排在户的构架上这种制造“户”的工作应该是普遍的，经常的，而且历史也要久远得多。所以，“扁”似乎应该是“编”的初字,是制作“户”的一个重要工序。

门的历史应该要晚若干年。单扇变双扇，是因为房子变大了。只有大房子才能配得上双扇门。徐中舒主编的《甲骨文字典》对门的解释就是“宗庙宫室之门”。从非常简陋的蓬门荜户到“宗庙宫室之门”，在生产力发展极其缓慢的上古社会，是否需要一个较长的历史时期呢？

第二，户和门的差别还在于它们的读音。

一般来说，量的微小变化不会改变事物的本质，所以揭示事物本质的名称也不会因之而变化。比如，单人床叫做床，双人床也叫做床；一间房叫做房、屋、室，两间三间的也同样叫做房、屋、室；单管的枪叫做枪，双管的枪还得叫枪；一个字的姓称单姓，两个字的姓称复姓，无论如何还都是姓。但是，对于门和户，为什么单扇的就叫做户，双扇的就叫做门了呢？叫做双扇户不是也可以吗？答案是不可以的。因为由户到门，意义发生了改变，义变则音变。读音变了，说明意义也变了。

先说户的意义。它为什么读“hù”的音呢？许慎的《说文》分析的好：“户，护也。”就是说，户的作用就是起保护作用的。保护什么呢？上古社会自然没有什么家庭财产，要保护的只能是人们自己的人身安全。所以，户是用来对付那些可能危及人们人身安全的凶猛野兽的。这正是我们的先民制作户的初衷，也是户的主要功能。前边提到的草帘子、草盖子之类为什么不能称作最早的门？因为它们不具备这种保护的功能，尽管它们和户都能够遮风挡寒。

门的意义有什么不同？以声求意，还要先分析门的读音。门为什么要读作“mén”呢？这和一个字密切相关，这个字就是“蒙”，古字写作“冡”。就像“户”字以声求意能够知道其意义是护的意思一样，“门”字以声求意也可知道其意义与“蒙”有关。在这里，有人也许会有疑问：门和蒙不是同音字，怎么可以以声求意呢？是的，在普通话以及不少方言里，门和蒙的韵母是不同的。一个是前鼻音韵母，一个是后鼻音韵母。区别是很明显的。但是，现在读音不同并不意味着古时读音也不同。上古语音随时代变迁而发生声韵变化，这在音韵学上叫做“通转”，而“en”“eng”两韵母的通转就是古韵部通转的例证之一。以形声字为例，像仁和佞、朕和腾、亘和恒、宾和槟(bīng)榔的槟、凛和禀等等，都可证明古时前后鼻韵母是不分的。并且，我国陕甘、江淮、云南等地方言里也有前后鼻韵母不分的现象。即使我们济南，前后鼻韵母好像已经分得很清楚了，但也仍然留有“进化”不彻底的小尾巴。像贞、侦等字，老辈子济南人就不读“zhēn”而读作“zhēng”。方言里的这些现象，似乎应该是上古语音的遗存。所以，通过“蒙”来探求“门”的意义，还是能够讲得通的。

那么，蒙的意义是什么呢？《说文》“冡，覆也”，也就是遮盖、遮掩的意思。由此我们可以推出这么一个结论：门为什么不读“hù”而读作“mén”呢？因为它可以揭示门的一个新的功能，这就是遮掩。关上门，室内自然就形成了一个相对封闭、私秘的空间。在这个空间里，就可以做一些不想让外人听到、看到的事情。我们的先民体悟到门的这一全新的功能也许要经过一个较长的历史时期。要体悟到这一点，居住在蓬门荜户的小屋子里大概就很难，而居住在安装了密封性较好的门的大房子里就相对要容易些。明白了门的这层意义，我们对以下几个字的理解也许会更深刻。问：门不仅仅表声，也表义；对门里的情况不清楚，不明则问。闻：要知门内事，必须用耳听。看是看不到的。欲明则闻。还有两个字：闱和闺。《释宫》：“宫中之门谓之闱，其小者谓之闺”，“宫谓之室，室谓之宫”。可知古时的宫就是普通的房屋，房屋里面的小门叫做“闱”和“闺”。由门具有遮掩的作用因而具有私密性的特点推知，门内之门的私密性自然会更好。所以“宫闱”则成了帝王或后妃居住之所；“闺”也就成为女子居住的房间。门的私密性确实给人们的生活提供了诸多方便，但若在门里面呆久了也会觉得“闷”得慌，有利必有弊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