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博(八)《子道餓》篇兩處出現“嘼攻”一詞:
𧧑(言)遊曰:“飤(食)而弗與爲豊(禮),是嘼攻畜【3】之也。(偃)也攸(修)丌(其)惪(德)行,(以)受嘼(戰)攻之飤(食)於子,於(偃)僞,於子員(損),於是(乎)可(何)侍(待)?”
對“嘼攻”的解釋眾說紛紜,可參:鍾碩整理:《網摘:〈上博八〉專輯》,http://www.gwz.fudan.edu.cn/SrcShow.asp?Src_ID=1674。
其中,網友“shdtchxj”所說的:
感覺言偃此處的意思和表達頗類《孟子·盡心上》:“食而弗愛,豕交之也;愛而不敬,獸畜之也。恭敬者,幣之未將者也。恭敬而無實,君子不可虛拘。
《萬章下》:繆公之於子思也,亟問,亟饋鼎肉。子思不悅。于卒也,摽使者出諸大門之外,北面稽首再拜而不受,曰:今而後知君之犬馬畜伋。【參:讀書會《上博八《子道餓》校讀》文後評論。】
以及李銳先生所說的:
《論語·為政》載:“子遊問孝。子曰:‘今之孝者,是謂能養。至於犬馬,皆能有養;不敬,何以別乎?’”這或許是本篇子遊思想的來源。【李銳:《讀上博八札記(一)》,孔子2000網站,2011年7月18日,http://www.confucius2000.com/admin/list.asp?id=4989。】
所舉的這幾條材料殊堪矚目。
陳劍先生讀“嘼攻”爲“商工”【陳劍:《〈上博(八)·子道餓〉補說》,復旦大學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中心網站,2011-7-19,
http://www.gwz.fudan.edu.cn/SrcShow.asp?Src_ID=1603】。
孟蓬生先生以爲:
“犬馬畜伋”、“俳優畜之”、“倡優畜之”、“婢妾畜之”等,凡並列者大多同類,而“商”與“工”實非一類也,古代似未見有“畜商”之說。換個角度考慮一下,“單工畜之”讀為“賤工畜之”如何?〖編輯按:本則爲陳劍《上博(八)·子道餓》補說(復旦大學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中心網站,2011年7月19日,http://www.gwz.fudan.edu.cn/SrcShow.asp?Src_ID=1603)的文後評論。孟蓬生,2011年7月19日;第3樓〗
從以上諸位先生所舉的材料以及孟蓬生先生指出的“凡並列者大多同類”來推測:
我們以爲“嘼攻”如字讀即可。
《說文》:“嘼,㹌也。”段注本改作:“獸,牲也。”並注云:
“爾雅釋文引字林嘼㹌也。說文嘼牲也。今本說文作㹌也,乃後人以字林改說文耳。嘼牲二字連文。禮記,左傳皆云名子者不以畜牲是也。牛部㹌字下亦曰。嘼牲也。圈下曰。養嘼之閑。齅下曰。讀若嘼牲之嘼。今俗語
“穿越”——
原來俺是不信的:
若真的存在“穿越”之人,能返回过去杀死自己的祖父,岂不是可以阻止自己的降生,那这个“穿越”凶手又怎么可能存在呢?这就是时间旅行里著名的“祖父悖论”。该“悖论”一直被看成攻击时间旅行可能性的致命武器。
現在半信半疑:
但据物理学家组织网2010年7月22日(北京时间)报道,麻省理工学院的物理学家们提出了一个崭新理论:
量子态隐形传输会决定此人在时间旅行中“有所为”且“有所不为”,即使重返历史之旅能够实现,人们也不可能改变历史。
【http://www.cas.cn/xw/kjsm/gjdt/201007/t20100723_2909348.shtml】
——很希望能早些實現,咱們根本不用費那麼多勁去認字,直接“穿越”到簡文書寫的那天,問問抄寫者就全明白啦
還是那句根本性的話:“說有容易說無難。”
——“嘼”字存在於《說文》。要是目前非要下個定論,說:
“嘼”字就是“單”字的繁文,所以古文字材料裡出現的“嘼”字就一定不會是作爲“獸”字的簡省分化字而存在;
或者說:
“嘼”字在古文字材料中一定不會出現與“獸、牲畜”等相關的義項。
——那麼,恐怕只能得出這麼個“勘破茫茫宇宙總機關”的結論:
再過個十萬二十萬年,哪怕地球都要滅亡了,這些說法也沒辦法得出定論的。——因爲我們所能接觸到的材料,只能無限接近,而永遠不可能達到古文字使用時代的。(除非搞“穿越”?)
(也正是因爲如此,故上帖中的也多作推測之辭,如“也許”、“當”、“有可能”等——從目前情況來看,這個推測似乎還不甚荒誕吧~)
在古籍中,給飯吃卻不禮敬,古人只說比作“牲畜”,研究者所舉的三個文例皆如此。這個線索完全可以循之以定簡文之字義的。
而且,據生活經驗來談:比如,一個人和另外一個人說定了某事,若不踐行,則屬失信於人,古人稱爲“非禮也”。而若是這個人養了條小狗,早上告訴它中午回家炒肉給它吃,結果中午有事沒回去,這就可以理解,沒人會說它“失信”——小狗又不會說法的。對“牲畜”之類,古人、今人都心同此理,不會和它講什麽“禮”的。
對“人”就不同,哪怕是低賤的工匠之流,也要講“禮”的。禮主分,工匠自有工匠之禮。若簡文中言遊將“飤(食)而弗與爲豊(禮)”比作是“嘼攻畜之”,意思是比作“工匠”之流的話,則是說魯司寇將禮節“降低”了,而不是“弗與爲豊(禮)”也即“非禮”了。簡文中魯司寇是失信於言遊,讓他和門人白忙活一場,根本沒有“降低”對待言遊之意。——這恐怕也是簡文“嘼攻”之意只能朝典籍所見的“犬馬”“豕、獸”這個方向靠的原因所在~
沒有斷章取義呀?怎麼讀都覺得是這個意思呢~
——分析一下吧:
首先,季先生先承認“嘼”爲“單”字繁文,稱“其說是也”。
(這是第一層意思。)
接著,用“然”字來個轉折,對“嘼”字的來源進行推測。季先生說了兩種可能性:
1、“嘼”爲“獸”的簡省分化字;(據讀音而生發——因爲“嘼”據反切有幽部字的讀音,與“單”字元部字不合,故作此推測。這很合理的。若有證據表明幽部字的讀音在許慎時代就存在,則此說即可爲定論啦~)
2、“嘼”爲許慎誤析而來。(據字形而生發——因爲“嘼”爲“單”字繁文,故作此推測。這也很合理。)
(這是第二層意思。其中又有前後兩層意思,中間以“句號”隔開的,用“或者”一詞作爲分界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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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諸位不是如此來理解的嚒?
當然,在下的意思不是說,由此就推論出:季先生不贊成“嘼”爲“單”字繁文之說;
而是說,在字形分析上,季先生更傾向於認同“嘼”爲“獸”之簡省分化字之說。
之所以這麼說,由其行文即可看出:
1、把這種說法放到前面;
2、“六書:據《說文》爲簡省分化指事字。”
(可能上帖裡只引一個方面,諸位有所誤解,以爲上帖行文之意就是不承認“嘼”爲“單”字繁文,或者說完全不承認“嘼”字有可能是許慎誤析而來。——沒這個意思噢。)
——上帖行文之本意當是:
“嘼”最有可能是由“獸”簡省分化而來(因而繼承了“獸”字的幽部字讀音)。
——之所以季先生要說“據《說文》”,當是因爲這個讀音是出自許慎撰著《說文》時代之後的反切。
——當然,哪位要是可以明確證明“嘼”字幽部字的反切讀音在許慎時代根本不存在,則“嘼”爲“獸”之簡省分化字之說即可定爲毫無根據之謬說。這樣的話,我們就要轉而認同第二種說法,即“嘼”字是由許慎誤析而來。
可問題在於:這個一時之間沒法證明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