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汉简牍“聶”字小考

若蝶之慕 发表于 2016-4-6 12:02

岳麓书院藏秦简一二三八号简文“……遣归葬，告县，县令给日。繇（徭）发，亲父母、泰父母、妻子死，遣归葬。已葬，辄聂以平其繇（徭）。”又张家山汉简《徭律》四○七号简文“当繇戍而病盈卒岁及繫，勿聂。”<o:p></o:p>


张家山汉简整理小组读“聂”为“摄”，并认为“摄，拘捕。《国语•吴语》注：‘执也。’”<a href="file:///H:/%E6%80%A1%E7%84%B6%E9%98%81%E6%96%87%E7%A8%BF%E5%BA%93/%E4%B8%AA%E4%BA%BA%E6%96%87%E9%9B%86/%E5%8E%86%E5%8F%B2%E6%96%87%E9%9B%86/%E6%9C%AA%E5%8F%91%E8%A1%A8%E7%9A%84%E6%96%87%E7%A8%BF/%E5%85%B6%E4%BB%96/%E7%A7%A6%E6%B1%89%E7%AE%80%E7%89%8D%E2%80%9C%E8%81%B6%E2%80%9D%E5%AD%97%E5%B0%8F%E8%80%83/%E7%A7%A6%E6%B1%89%E7%AE%80%E7%89%8D%E2%80%9C%E8%81%B6%E2%80%9D%E5%AD%97%E5%B0%8F%E8%80%83.doc#_ftn1" name="_ftnref1" title=""></a>陈伟先生对此字也进行考释，他在《岳麓书院秦简<徭律>的几个问题》一文中说：冨谷至主持的研读会认为拘捕的解释证据不足，在读为“摄”的基础上，将辞义改释为调整、代替。在考释岳麓书院秦简时，陈松长沿用张家山汉简整理小组的意见，认为“据张家山汉简和文义判断，这里也许是漏掉了一个‘勿’字。‘平’，宽恕、免除。《荀子•富国》‘请田野之税，平关市之征，省商贾之数’，杨倞注：‘平犹除也。’这句话的意思大致是：归葬以后，就不要再拘捕，并以归葬的原因而免其徭役。”<a href="file:///H:/%E6%80%A1%E7%84%B6%E9%98%81%E6%96%87%E7%A8%BF%E5%BA%93/%E4%B8%AA%E4%BA%BA%E6%96%87%E9%9B%86/%E5%8E%86%E5%8F%B2%E6%96%87%E9%9B%86/%E6%9C%AA%E5%8F%91%E8%A1%A8%E7%9A%84%E6%96%87%E7%A8%BF/%E5%85%B6%E4%BB%96/%E7%A7%A6%E6%B1%89%E7%AE%80%E7%89%8D%E2%80%9C%E8%81%B6%E2%80%9D%E5%AD%97%E5%B0%8F%E8%80%83/%E7%A7%A6%E6%B1%89%E7%AE%80%E7%89%8D%E2%80%9C%E8%81%B6%E2%80%9D%E5%AD%97%E5%B0%8F%E8%80%83.doc#_ftn2" name="_ftnref2" title=""></a><o:p></o:p>


陈先生不认同以上的说法，提出以下个人意见：这条岳麓书院秦简给出的提示是，对《二年律令•徭律》中的“聂”应该需求新的解释，作出的解释需要同时满足秦律与汉律这两处语境。从这一角度考虑，“聂”恐读为“蹑”。《文选•潘岳<籍田赋>》“蹑踵侧肩”李善注：“《说文》曰：‘蹑，追也。’蹑其踵所以追逐也。”简文中指追补。在《二年律令》中，是说当徭戍时患病超过一年或者被拘系，所欠缺的徭戍不需要追究。在岳麓书院秦简中，是说在服徭役时，因亲人去世而归家治葬，事后需要补回欠缺的徭役。<a href="file:///H:/%E6%80%A1%E7%84%B6%E9%98%81%E6%96%87%E7%A8%BF%E5%BA%93/%E4%B8%AA%E4%BA%BA%E6%96%87%E9%9B%86/%E5%8E%86%E5%8F%B2%E6%96%87%E9%9B%86/%E6%9C%AA%E5%8F%91%E8%A1%A8%E7%9A%84%E6%96%87%E7%A8%BF/%E5%85%B6%E4%BB%96/%E7%A7%A6%E6%B1%89%E7%AE%80%E7%89%8D%E2%80%9C%E8%81%B6%E2%80%9D%E5%AD%97%E5%B0%8F%E8%80%83/%E7%A7%A6%E6%B1%89%E7%AE%80%E7%89%8D%E2%80%9C%E8%81%B6%E2%80%9D%E5%AD%97%E5%B0%8F%E8%80%83.doc#_ftn3" name="_ftnref3" title=""></a><o:p></o:p>


《汉书•宣帝纪》“地节四年诏”：“今百姓或遭缞绖凶灾，而吏徭事，使不得葬，伤孝子之心。自今诸有大父母、父母丧者，勿徭事，使得收敛送终，尽其子道。”按汉承秦律，我们可推定在汉宣帝以前至秦时“亲人丧者没有免除徭役”之规定，因而治丧以后必然要追补原来所欠缺的徭役。因此，从语境上考释，陈先生将“聂”解释为“追补”的意思，相比于之前的意见更加符合文意。


然而，陈先生读“聂”为“蹑”不可取。“蹑”无“追补”意。古文也未见“聂”与“蹑”为通假字，倒是“聂”与“摄”可为通假字。《管子•侈靡篇》：“十二岁而聂广。”注：“代将乱而摄其广。”《山海经》：“为人两手聂其耳。”郭璞注：“言耳长，行则以手摄持之也。”段玉裁《说文》“耽”字注：“《淮南•坠形训》：‘夸父耽耳，在其北。’高注：‘耽耳、耳垂在肩上。’耽读衣褶之褶，或作摄，以两手摄其肩之耳也。按许书本无聸字，耽即聸也。今本於耽篆之外沾一聸篆，误矣。”又“瞻”字注：“《释詁》、《毛传》皆曰：‘瞻，视也。’许别之云临视，今人谓仰视曰瞻，此古今义不同也。”故《史记•刺客传》“吾曩者目摄之”《正义》注为“摄犹视”不无道理。


段玉裁《说文》“摄”字注：“《论语》：‘官事不摄。’注云：‘摄犹兼也。’”《礼记•丧服小记》：“士不摄大夫。”《疏》：“士丧无主，不敢使大夫兼摄为主也。”《说文》：“兼，并也。”本已有其一而并有其二者谓之“兼”。《孟子•公孙丑下篇》：“王馈兼金一百而不受。”注：“其价兼倍于常者。”“兼倍”即“增倍”的意思。《文选•王融<永明十一年策秀才文>之二》：“周官三百，汉位兼倍。”李善注：“《汉书》曰：‘秦立百官，汉因循不革，自佐史至丞相，十三万三百八十五人。’今云‘兼倍’，略言之耳。”马王堆汉墓帛书《黄帝四经》：“利不兼，赏不倍。”可知“兼”有“增加”的意思。《汉书•王尊传》中“兼并役使”也是从这一角度去理解。文献中“摄某官”即“兼某官”的意思，本已居一官职，又兼有另外一官职，因而“摄”也有“增加”的意思。


以上可知，《二年律令•徭律》“勿聂”读为“勿摄”无误，但应理解为“勿兼”、“勿并”的意思。此条大意是：“当徭戍时患病超过一年或者被拘系，所欠缺的徭戍不增加到现有的徭役。”岳麓书院秦简中该条的大意则是：“在服徭役时，因亲人去世而归家治葬，事后所欠缺的徭役要增加到现有的徭役。”

<span style="font-size:10.5pt;mso-bidi-font-size:12.0pt;font-family:宋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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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US;mso-fareast-language:ZH-CN;mso-bidi-language:AR-SA">    岳麓书院秦简中“平其徭”也不应理解为“免除其徭役”的意思。《玉篇》：“平，齐等也。”《增韵》：“平，均也。”《广雅》：“平，均赋。”《史记•平准书》篇注引《索隐》曰：“大司农属官有平准令丞者，以钧天下郡国输敛，贵则糶之，贱则贵之。平赋以相准，输赋於京都，故命曰平准。”以上“平”皆为“均”的意思。《说文》：“均，平也。”二者互训。“均”即“均调”的意思。里耶秦简8-756+8-757+8-758号简文有“徒少及毋徒，薄（簿）移治虏御史，御史以均予。” 其中“均”也为此意。可知简文中之所以说“所欠缺的徭役行增加到现有的徭役中”，目的就是“使其一年中所应履行的徭役能与法律所规定的数量持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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