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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躍龍:《清華七》“栚(桎)”字試釋
在 2017/5/11 15:22:24 发布


《清華七》栚(桎)字試釋


(首發)


孟躍龍


北京師範大學文學院博士生 

 

清華簡《子犯子餘》簡12:“??(後)殜(就)受(紂)之身,殺三無?(辜),為(炮)為烙,殺某(胚)之女,為桊(桎)(梏)三百。(第93頁)整理者注:桊,疑讀為。《說文》:足械也。,從木,聲,讀為。《說文》:手械也。’”(第98頁)王挺斌先生說:“‘桊’、‘桎’古音遠隔,恐怕難以相通。‘桊’字,可能是指圈束,《廣雅》:‘桊,枸也。’王念孫《疏證》:‘枸,猶拘也……桊,猶圈束也。《説文》:“桊,牛鼻中檈也。”《衆經音義》卷四云:“今江北曰牛拘,江南曰桊。”《呂氏春秋·重己》篇:“使五尺豎子引其棬,而牛恣所以之。”“棬”與“桊”同。’這種意思的‘桊’、‘棬’、‘圈’可能是同源詞關係。‘桊’本指牛鼻中環,類似圈束,有拘繫作用。”馬楠先生說:“桊當讀爲‘拳’。梏,《說文》‘手械也’,‘拳梏’與‘梏’義同,與‘桎梏’指足械、手械不同。” [1]

今按:整理者讀,只是從辭例比勘得出的推測,並沒有真正解決字形和讀音的問題,故王挺斌和馬楠兩先生皆致疑焉。但不論是“桊梏還是拳梏,皆不見於典籍,故王、馬兩說恐均難以成立。

整理者所謂字,核之原書,其形實為左右結構:

就字形而言,此字已見於信陽簡和包山簡,[2]是與瑟相關的一種器物,與訓牛鼻桊之“桊無關,[3]桎梏之義更不相干。我們認為該字實為“栚之訛字,从木、灷(朕字右旁所从)聲,訛而从(卷字上部所从)。灷聲字古音侵部或蒸部,但又可讀入職部,與質部之“桎語音相通。

灷、兩字構形本不相同,[4]但春秋晚期金文偶有相訛情形,[5]至戰國楚簡則相混之例漸多,至隸楷階段則基本不分。例如:

包山楚簡字或从作:[6]

2.240

清華簡《保訓》之“朕”字或从“”作:[7]

2    3    10

清華簡《程寤》之“朕”字或作:[8]

《程寤》簡6

右旁所从則是雜糅之形。

清華簡《繫年》之“(浣)”字:[9]

115

同樣是雜糅之形。

包山楚簡字或作:[10]

2.227

右旁所从也是雜糅之形,“灷的“十有共用筆畫,形似字。

簡文之从“”作,與《保訓》“朕”字从“”作同例,可以互證。

《說文·木部》:栚,槌之橫者也。關西謂之?。从木,灷聲。唐寫本《說文解字》作?。《說文·木部》:?,槌也。从木,特省聲。《呂氏春秋·季春紀》:“具栚曲??筐。高誘注:“栚,讀曰朕。栚,棏也。三輔謂之栚,關東謂之棏。《禮記·月令》:具曲植籧筐。鄭注云:“植,槌也。《方言·卷五》:槌,宋魏陳楚江淮之間謂之植。自關而西謂之槌,齊謂之样。其橫,關西曰?,宋魏陳楚江淮之間謂之?,齊部謂之?。“?”、“棏”為異體字,“植”則為借字,以上三字古音均在職部。“栚”、“?”為異體字,古音本在侵部,可能在較早的時候就已轉入蒸部。《淮南子·時則》:具栚曲筥筐。高注:讀南陽人言山陵同。[11]是其證。錢大昕《潛研堂文集·跋呂氏春秋》云:植、栚、槌、?本一物,字雖異實一聲之轉耳。黃侃云:栚由?來。同榺。[12]華學誠云:“‘?’‘?’‘?蓋方言轉語。[13]據三家之說,可知栚、?為同源字,其語音關係為蒸職對轉。

大家知道,楚簡或借字為之。郭店楚簡《窮達以時》:管夷吾拘囚束缚,釋杙(桎)(梏)而為諸侯相,遇齊桓也。整理者讀桎梏,當時亦未加論證,現在看來十分正確。其中“杙”“二字的關係,馮勝君先生曾從職質相通的角度加以論證,[14]其說甚為閎通。楚簡中亦有職質相通之例。《逸周書·祭公》:“汝無以嬖御固莊后,汝無以小謀敗大作,汝無以嬖御士疾大夫卿士。”清華簡《祭公之顾命》“疾作“息。《禮記·緇衣》:“毋以小謀敗大作,毋以嬖御人疾息莊后,毋以嬖御士疾大夫卿士”郭店簡《緇衣》“疾作“息[15]上博簡《鮑叔牙與隰朋之諫》簡5:“公胡不察人之性三:食、色、息。”《郭店·語叢一》簡110:“食與色與疾。”[16]復旦大學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中心研究生讀書會和季旭昇先生均以為兩者在對應關係,其說可從。[17]又《說文·肉部》:肊,胸骨也。从肉,乙聲。臆,肊或从意。段注本刪字,注云:各本作乙聲,今按聲字淺人所增也。胷臆字古今音皆在職德韵,乙字古今音皆在質櫛韵。是則作臆者形聲,作乙者會意也。段說大誤。支脂之三分本是段玉裁的一大貢獻,但他在《說文解字注》中為了捍衛其學說,往往刻意隔絕三部,不使相通,甚至擅改原書,刪除字說解中的字即其一例。宋保《諧聲補逸》:肊,重文作臆,意聲。乙在質櫛?部,意在志代,古音兩部相關合,猶必从弋聲;??讀若溝洫,或聲;鰂重文作鯽,即聲;閾古文作??,洫聲:皆其類也。《論語》‘抑與’,石經作‘抑與。《大雅》:‘築城伊淢。’《韓詩》作‘洫,又其證。伏羲或作宓(虙)羲,《莊子?繕性》:“逮德下衰,及燧人、伏羲,始為天下,是故順而不一。”《漢書·古今人表》:太昊帝宓羲氏。顏師古注:“宓,音伏,字本作虙,其音同。”《顏氏家訓·書證》:孔子弟子虙子賤為單父宰,即虙羲之後,俗字亦為宓,或復加山。今兖州永昌郡城,舊單父地也,東門有子賤碑,漢世所立,乃云:濟南伏生即子賤之後。是知虙之與伏,古來通字。《素問·氣厥》:小腸移熱於大腸,為虙瘕。王冰注:虙,與伏同。

灷聲古音在職蒸部之間,與寺聲、直聲、陟聲相通。《說文·馬部》:騭,牡馬也。从馬,陟聲。讀若郅。《說文·馬部》:騰,傳也。从馬,朕聲。一曰犗馬也。段注:犗馬謂之騬,則是騰為騬之叚借字也。《呂氏春秋·季春紀》:乃合累牛騰馬遊牝於牧。高注:累牛,父牛也。騰馬,父馬也。《周禮·大卜》:“掌三夢之灋:一曰致夢,二曰觭夢,三曰咸陟。”鄭注:“陟之言得也,讀如王德翟人之德。”栚?棏植音義相通,騰騭特??音義相通。栚?桎與騰騭郅,兩組字的音變關係平行,可以互證。

灷聲古音又與弋聲相通。《說文·黑部》:黱,畫眉也。从黑,朕聲。徐鍇《繫傳》:今俗作黛字。《說文·巾部》:幐,囊也。从巾,朕聲。《玉篇·巾部》:袋,囊属。亦作帒。《詩·大雅·大田》:去其螟螣。毛傳:“食心曰螟,食葉曰螣。”《釋文》:螣,字亦作??《說文·虫部》:蟘,蟲食苗葉者。吏乞貸則生蟘。《詩曰》:‘去其螟蟘。’”栚和杙、黱和黛、幐和帒(袋)、螣和蟘(??),四組字音變關係平行,可以互證。栚和桎、杙和桎,兩組字音變關係平行,可以互證。

據裘錫圭先生研究,灷字本从丨(十/針)聲,丨(十)聲古音在侵緝部,但可與真部之(慎)相通。[18]陳劍先生則認為(慎)字來源於西周金文中从(質的聲符)聲而讀為的字形。[19]井人??鐘:克質厥德。(《集成》109.1質”字正讀作。“質與“桎古音同在質部(詳下段),栚和桎、丨和(質),兩組字音變關係平行,可以互證。

丨(十)聲和執聲古音相通。《呂氏春秋·孟春》:“蟄蟲始振。”高誘注:“蟄,讀如《詩》‘文王之什’。”《淮南子·原道》:昆蟲蟄藏。高誘注:蟄,讀什伍之什。《詩·小雅·六月》:“戎車既安,如輊如軒。”上博簡四《柬大王泊旱》:“必三軍有大事,邦家以軒,社稷以危歟?”[20]??字。《龍龕手鑒·車部》:??,俗;輊,或作;??,正。《說文·手部》:摯,握持也。从手,執聲。[21]《說文·至部》:“??,忿戾也。从至,至而復遜。遜,遁也。《周書》曰:‘有夏氏之民叨????,讀若摯。”《尚書·多方》:“亦惟有夏之民叨懫日欽,劓割夏邑。”《周禮·考工記·函人》:“鍛不摯則不堅,已敝則橈。”鄭注:鄭司農云:鍛,鍛革也。摯,謂質也。鍛革大孰則革敝無强曲橈也。玄謂:摯之言致。《說文·女部》:“??,至也。从女,執聲。《周書》曰:大命不??讀若摯同。《尚書·西伯戡黎》:天何不降威,大命不摯。《釋文》:摯音至,本又作??《史記·周本紀》:大命不至。栚和桎、??和輊(??)、摯和??(懫)、摯和致(質)、??和至,五組字音變關係平行,可以互證。

綜上所論,不論我們假定栚字在蒸職部,還是在侵緝部,從音轉實例上看,都可以跟字相通。[22]

本文開頭所引之簡文,內容可與上博簡《容成氏》對讀。《容成氏》簡44於是乎作為九成之台,寘盂炭其下,加圓木於其上,使民道之,能遂者遂,不能遂者入而死,不從命者從而桎(梏)之。於是乎作為金桎三千。[23]簡文之為炮為烙即《容成氏》之寘盂炭其下,加圓木於其上,簡文之“桊即《容成氏》之“桎。“三百或“三千,皆極言其多而已,並非實指。

 

 



[1] 王、馬兩先生說見清華大學出土文獻讀書會(石小力整理):《清華七整理報告補正》,2017423日,清華大學出土文獻研究與保護中心網站,http://www.tsinghua.edu.cn/publish/cetrp/6831/2017/20170423065227407873210/20170423065227407873210_.html

[2] 李守奎:《楚文字編》第350頁,華東師範大學出版社,2003年。

[3] 李家浩:《信阳楚簡“樂人之器”研究》,《簡帛研究》第3輯第122頁,廣西教育出版社,1998年。

[4] 李家浩:《信阳楚簡字及从“”之字》,《中國語言學報》第1期,商務印書館,1983年;又收入氏著《著名中年語言學家自選集  李家浩卷》第194211頁,安徽教育出版社,2002年。

[5] 吳振武:《釋戰國文字中的從“??和從“朕”之字》,《古文字硏究》第19輯第490499頁,中華書局,1992年;黃德寬主編:《古文字譜系疏證》第2634頁,商務印書館,2007年。

[6] 滕壬生:《楚系簡帛文字編(增訂本)》第845頁,湖北教育出版社,2008年。

[7] 清華大學出土文獻研究與保護中心編、李學勤主編:《清華大學藏戰國竹簡(壹)》下冊第238頁,中西書局,2010年。

[8] 清華大學出土文獻研究與保護中心編、李學勤主編:《清華大學藏戰國竹簡(壹)》下冊第238頁,中西書局,2010年。

[9] 清華大學出土文獻研究與保護中心編、李學勤主編:《清華大學藏戰國竹簡(貳)》下冊第217頁,中西書局,2011年。

[10] 滕壬生:《楚系簡帛文字編(增訂本)》第845頁,湖北教育出版社,2008年。

[11] 今本《淮南子》正文和高注之均作“撲,據王念孫《廣雅疏證》校改。

[12] 黃侃:《黃侃手批說文解字》第376頁,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

[13] 華學誠:《揚雄方言校釋匯證》第393頁,中華書局,2006年。

[14] 馮勝君:《二十世紀古文獻新證研究》第132頁,齊魯書社,2006年。

[15] 荊門市博物館:《郭店楚墓竹簡》“圖版86頁,釋文  注釋199頁,文物出版社,1998年。

[16] 荊門市博物館:《郭店楚墓竹簡》“圖版86頁,釋文  注釋199頁,文物出版社,1998年。

[17] 復旦大學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中心研究生讀書會:《清華簡〈祭公之顧命〉研讀札記》,復旦大學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中心網站;季旭昇:《從戰國文字談“息字》,《歷史語言學研究》第7輯,商務印書館,2014年。

[18] 裘錫圭:《釋郭店簡〈緇衣〉“出言有丨,黎民所——兼說“丨”爲“針”之初文》,《裘錫圭學術文集》第二卷第389394頁,復旦大學出版社,2012年。

[19] 陳劍:《說》,《簡帛研究二〇〇一》第207214頁,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

[20] 馬承源主編《上海博物館藏戰國楚竹書(四)》“圖版”第3167頁,“考釋”第179215頁,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年。

[21] 從小徐本。大徐本作从手,从執。參王力:《同源字典》第591592頁,商務印書館,1982年。

[22] 關於其音理分析,請參看沈培:《上博簡〈緇衣〉“字解》,謝維揚、朱淵清主編:《新出土文獻與古代文明研究》第132136頁;孟蓬生:《“字音釋——侵脂通轉例說之二》,《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第6輯第729754頁,上海古籍出版社,2015年。

[23] 馬承源主編:《上海博物館藏戰國楚竹書(貳)》“釋文  注釋284頁,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此處釋文從寬。



本文收稿日期为2017年5月11日

本文发布日期为2017年5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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