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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寧:《周易》“童蒙”解
在 2016/3/30 15:54:42 发布

 

 

《周易》“童蒙”解

 

(首发)

 

王宁

枣庄广播电视台

 

《周易·蒙卦》:

卦辞:蒙:亨。匪我求童蒙,童蒙求我。初筮告,再三渎,渎则不告。利贞。

六五:童蒙,吉。

出土的简、帛本相关卦爻辞如下:

1.马王堆汉墓帛书本:

卦辞:囗:囗囗囗求童蒙,童蒙求我。初筮吉,再参𢷺𢷺则不吉。利贞。

六五:童蒙,囗。[1]

2.阜阳汉简本:

卦辞:囗:囗囗我求童蒙,童蒙求我。囗囗囗,囗三儥,儥则不囗囗囗。

六五:(缺)[2]

3.上博简本:

卦辞:(缺)

六五:僮尨,吉。[3]

 童,《释文》:“童,如字,或作僮。郑云:‘未冠之称。’《广雅》云:‘癡也。’”上博简本作“僮”,古今字;帛书《缪和》作“董”,是音近通假。

“蒙”是卦名,《释文》:“蒙,莫公反。蒙,蒙也,稚也。《稽览图》云:‘无以教天下曰蒙。’《方言》云:‘蒙,萌也。’”今本、帛书本、阜阳简本、传本《归藏》均同,上博简本作“尨”,清华简《别卦》作“尨”,右旁当即“庬(厖)”字异体,整个字则当为“㤶”的异体字,《集韵》莫江切,训“惛也。”又读尨巷切,训“戇愚也。”其音、义与蒙昧之“蒙”相近。

今本“告”,帛书本作“吉”,丁四新先生云:

“‘吉’,帛书《缪和》同,今本作‘告’,《释文》:‘古毒反。示也,语也。’案:作‘吉’字是。‘吉’、‘告’二字形近易讹。”[4]

侯乃峰先生云:

“‘告’,帛本《缪和》与帛本、阜本、石经均作‘吉’,则今本作‘告’很有可能是形误。”[5]

当以帛书本作“吉”为是。

在先秦文献中,“童蒙”一词除见于《周易》外,其它传为先秦之文献中,仅有《文子》一书的《道原》、《精诚》、《上礼》三篇中也提到“童蒙”,用为蒙昧无知义。可和定州出土的《文子》相比较可知,今本《文子》被后人篡改得太厉害,里面有大量并非原书的内容,“童蒙”一词是不是原書就有的實在是不好確定。大约先秦时代的确有“童蒙”这个词汇,是用为幼稚蒙昧之意,战国时代已经把《周易》的“童蒙”理解为童稚蒙昧的意思,故上博简本直接写作“僮尨”,《说文》:“僮,未冠也”,指未成年的小孩子,也就是儿童、童稚之“童”的后起专字。到了汉代以“童蒙”为幼稚蒙昧义或指无知童子已经成习,成为一个常用词语。《蒙卦》中的“童蒙”写法与之全同,自然而然,人们也以童幼蒙昧之义来理解,也指幼不更事的儿童,所以在汉代解释《周易》的诸家中,对于“童蒙”一般不作解释,只有郑玄对“蒙”作了解释说:

“蒙,幼小之貌。齐人谓萌之蒙也。”[6]

意思也没太大区别。此后诸家也只是在疏解文意的时候提提,如:

王弼:筮者,决疑之物也。童蒙之来求我,欲决所惑也。

干宝:正月之时,阳气上达,故屯为物之始生,蒙为物之稚也。施之于人,则童蒙也。

虞翻曰:童蒙谓五,艮为童蒙。

陆绩曰:六五阴爻,在蒙暗。蒙又体艮,少男,故曰“童蒙”。[7]

只是说到“童蒙”而无解,因为大家都明白,没有必要多做解释。

汉代以降“童蒙”也是一个典籍习用的常见词汇,很少有人專門來解釋它,宋代朱熹《周易本义》里解释了一句:“童蒙,幼稚而蒙昧”,仍然是沿襲漢代的釋義。大家的对这个词汇的理解,也就是童稚蒙昧义,古今几无异词。直到现当代学者也多用此义来解释,如李镜池先生《周易通义》:“童蒙:蒙昧愚蠢的奴隶。”[8]高亨先生《周易古经今注》:“年幼而无知者,谓之童蒙。”[9]刘大钧、林忠军先生《周易古经白话解》:“童蒙,幼稚蒙昧之人。”[10]此类解释甚多,不能一一备举。

可是如果仔细地推求一下《蒙卦》的卦爻辞,就会发现把《周易》中的“童蒙”解释为童稚蒙昧实在是望文生训,不足为据的。

把《蒙卦》其它有关“蒙”的卦爻辞对读,这里的“童蒙”一词明白不是一个固定的成词:

童蒙。卦辞

发蒙。初六

包蒙。九二

困蒙。六四

童蒙。六五

击蒙。上六

只要对照来看就可以知道,“发”、“包”、“困”、“击”均为动词,“蒙”则为宾语,是动词施发的对象,那么“童”也必定是一个动词,不能是名词童稚之“童(僮)”。

“发”帛书本作“废”,音近通假,《荀子·礼论》:“大昏之未发齐也。”《史记·礼书》作“废齐”。《广雅·释诂二》:“发,去也。”《战国策·齐策一》:“王何不发将而击之”,鲍注:“发,遣也。”《玉篇》:“发,进也,行也。”这里当是派军前往的意思,意思应该相当于“征”,谓前去征伐敌国。

“包”,当即包取义,《汉书·匈奴传上》:“故其战,人人自为趋利,善为诱兵以包敌。”平心先生则认为同于《诗·殷武》“裒荊之旅”之“裒”,“裒即俘、包,谓击败楚师。”[11]应该是对的,“裒”的意思相当于后来说“尽虏之”(《史记·絳侯周勃世家》)。

那么,“发”、“包”、“困”、“击”显然都是和战争有关的词汇,再根据卦辞看,“蒙”必定是“我”的敌国名,并非蒙昧义。

《蒙卦》是用了一个历史故事作为贯穿全篇的主线,这个历史故事,平心先生认为就是桀伐蒙山的故事:

“《蒙卦》之‘包蒙’就是征服蒙国,蒙即蒙山,也就是有緡,亦即《诗经》《论语》之东蒙(蒙山即以蒙族得名)。‘包蒙’与‘发(伐)蒙’、‘困蒙’、‘击蒙’均指桀伐蒙山史事。”[12]

笔者认为这个看法是正确的。传世典籍中,桀伐蒙山的故事仅见于《楚辞·天问》:

“桀伐蒙山,何所得焉?”

王逸注:

“桀,夏亡王也。蒙山,国名也。言夏桀征伐蒙山之国,而得妹嬉也。”

王逸以为桀伐蒙山得到了妹喜,这个解释显然错误,根据《国语·晋语一》载史苏的说法:

“昔夏桀伐有施,有施人以妹喜女焉,妹喜有宠,于是乎与伊尹比而亡夏。”

妹喜是有施氏之女,并非蒙山之女。顾颉刚先生在《有仍国考》一文中指出:

“《天问》云:‘桀伐蒙山,何所得焉?’《古本竹书纪年》云:‘后桀伐岷山,进女于桀二人,曰琬、曰琰。桀受二女而弃其元妃于洛,曰末喜氏。末喜氏以与伊尹交,遂以间夏。’(《太平御览》一百三十五引)岷山盖即蒙山,亦即有缗(旧以此蒙山、岷山为蜀地,盖非。)桀伐岷山取二女以致亡国,故曰‘桀克有缗以丧其身。’”[13]

顾先生认为蒙山就是岷山,也就是《左传》中说的有缗,应该是对的,《昭公四年》:“夏桀为仍之会,有缗叛之”,又《昭公十一年》:“桀克有缗以丧其国”,其地在今山东省济宁市金乡县;仍即任,即今济宁市,二者相距不远。

既然知道蒙山就是岷山也就是有緡,那么关于这个故事的记载就比较多见了。晋代汲冢的出土文献《竹书纪年》里详细记载了桀伐岷山的史实:

后桀命扁伐山民,山民女于桀二人,曰琬,曰琰。桀爱二人,女无子焉,斫其名于苕华之玉,苕是琬,华是琰,而弃其元妃于洛,曰妹喜。桀倾宫饰瑶台,作琼室,立玉门。汤遂灭夏桀,桀逃南巢氏。(《太平御览》卷八十二引《纪年》)

后桀伐岷山,岷山女於桀二人,曰琬、曰琰。桀受二女,无子,刻其名於,苕华之玉,苕是琬,华是琰;而弃其元妃於洛,曰末喜氏。末喜氏以与伊尹交,遂以夏亡。(《太平御览》卷一百三十五引《纪年》)

桀伐珉山,珉山庄王女于桀二女,曰琬曰琰,桀受二女,无子,断其名于苕华之玉,苕是琬,华是琰也。(《艺文类聚》卷八十三引《纪年》)

其中《御览》卷八十二所引的“山民”当即“𡶗”字的误析,就是“岷”的或体;《类聚》作“珉”可能是“岷”的形误,当然也可以看做是假借。《吕氏春秋·慎大》里载伊尹向汤报告说:“桀迷惑于末嬉,好彼琬、琰。”这个故事,实际上是出自先秦古《书》篇《尹至》,清华简《尹至》里载伊尹向汤报告说夏桀“龙(宠)二玉”,即宠爱琬、琰二女,而《慎大》此句高诱注云:“琬当作婉,婉顺阿意之人。或作琬琰,美玉也。”说明高诱已经不知道这个故事是怎么回事了。

桀伐岷山的故事又见于出土文献上博简《容成氏》(释文用宽式):

“(桀)述(遂)迷,而不量亓力之不足,起师以伐昏山是(氏),取亓两女琰、琬安(焉)。北去亓邦,囗为丹宫,[14]筑为璿室,饰为瑶台,立为玉门。”【简37-38[15]

其中的“昏山”就是“岷山”、“蒙山”、“緡山”,亦即有緡。那么,这故事见于先秦典籍的《左传》、《天问》、《竹书纪年》、《吕氏春秋》、《容成氏》、《尹至》等书,在先秦应是一个很有名的故事,大概汉代的时候已经失传,东汉王逸、高诱等人搞不清,所以王逸才用妹喜的故事来比附,高诱则是望文生义地猜测,都说不到点子上。

此史实的大体过程是桀在有仍举行诸侯大会,蒙山国(有緡)不听其命背叛了,桀乃命大臣扁讨伐蒙山,蒙山战败,其国君岷(蒙)山庄王献上了琬、琰二女求和。桀得了二女之后,极度宠爱,淫佚享乐无度,不理政事,导致国家混乱衰败,被商汤灭亡了国家,所以说“桀克有缗以丧其国。”《蒙卦》的卦爻辞就是以这个故事为主线创作而成的。

由此而言,“童蒙”之“童”从卦爻辞文意和文例上看,必定也是个与征伐有关的词。甲骨文中有“”(合4192)字,又写作“”(合6658)、“”(合33086)等形,在卜辞中除用为人名、地名、官职名之外,也用为征伐字,如言“~方”(合665833059)、“~方”(合608060816082)、“~羌方”(合2689527977)、“~刀方”(合33037)、“~𠭯方”(合27996)等;或“~伐”(合)连言,如“以众~伐召方”(屯1099)。关于此字说法比较多,[16]笔者倾向于郭沫若先生的看法,他说:

字当是动词,它辞言林方,亡(《前》二.一六.三)与征伐字同意。余疑撞之初文,《说文》:撞,卂捣也。此下象卂捣之形,从八示分剖之意。或从形作(《前》四..一)殆即是衝。衝、撞古为一字。[17]

郭沫若先生认为此即“衝”和“撞”之本字,应该是对的。不过从字形上看可能有所分别:从“八”者是“撞”字,象手持杖或杵捣开物体之形,即《说文》言“卂捣”;从“行”者是“衝”字,当分析为从行从撞,撞亦声,会意兼形声,其本义当是冲开道路,后来也用为道路义,《说文》作“𧘂”,《说文》:“𧘂,通道也。从行童声。”段注:“今作衝。”因为古音“撞”、“衝”形音义并近,所以在卜辞中混用不别。在卜辞中用为征伐字,其意思当是冲入敌国以伐之,意思略同于后来说的“攻”,即进攻、攻伐敌国。后来突击进攻敌人也称“衝”:

《孙子·虚实》:“进而不可御者,衝其虚也。”

《吴子·料敌》:“凡若此者,选锐衝之,分兵继之,急击勿疑。”

《六韬·虎韬·必出》:“勇力、材士,从我所指,衝敌绝陈,皆致其死。”

“撞”与“童”古音皆定纽东部,音同可通;“𧘂”从“童”声,古音昌纽东部,与“童”同为舌音,是准旁纽双声关系,亦音近可通。那么,《蒙卦》卦辞“童蒙”的“童”既然为征伐字,很可能就是“衝”的假借字,和卜辞中的“衝方”、“衝羌方”等的“衝”用法是一样的,谓进攻之,“蒙”则为衝伐之敌国名。

卦辞言“匪我求童蒙,童蒙求我。初筮告(吉),再三渎,渎则不告(吉)”,“求”当是“訄”的假借字,《说文》:“訄,迫也。从言九声。读若求。”二字古音相同可通。此爻是说不是我逼迫(军队)攻伐蒙,而是攻伐蒙之事在逼迫我,故而筮其吉凶,第一次筮的结果是吉,第二、第三次筮为“渎”,“渎”则不吉。

“渎”字写法很多,帛书本作“𢷺”,帛书《缪和》作“读”,阜阳汉简本作“儥”,《说文》作“黩”,段玉裁认为当作“嬻”,古注或训“乱”,或训“亵”,《释文》:“渎,音独。乱也。郑云:亵也。”王弼注云:

“筮者决疑之物也,童蒙之来求我,欲决所惑也。决之不一,不知所从,则复惑也。故初筮则告,再、三则渎,渎蒙也。”

孔颖达《疏》:

“师若迟疑不定,或再或三,是亵渎,渎则不告。童蒙来问,本为决疑,师若以广深二义再三之言告之,则童蒙闻之,转亦渎乱,故不如不告也。”

注、疏说的是渎乱童蒙,而高亨先生的解释是:

“言求筮者初来求筮,则为之筮,而告以休咎。若不信初筮,反复多疑,而再三求筮,是狎辱筮人,则不为之筮也。”[18]

则又成为渎乱筮人了。张立文先生把此二句翻译为:

“初次占筮是好事,第二、第三次来筮占便是亵渎了,轻慢则不吉祥。”[19]

则又是认为反复占筮是亵渎,可见各家看法不同。然古人龟卜一次卜三龟为一“习”,则筮亦必三筮,也就是一次筮卦有初筮、再筮和三筮,故《书·洪范》曰“立时人作卜筮,三人占,则从二人之言”,那么再筮、三筮是正常的筮数,无论是对占筮者还是求占者来说,都不当为亵渎意。

“渎”当是一个筮法的术语,是指古人在筮卦时出现的一种情况,出现了“渎”的情况则为不吉,犹灼龟占卜时出现的“焦”,即龟甲烧焦也不坼裂现兆,《左传·定公九年》:“卫侯将如五氏,卜过之,龟焦”,杜注:“龟焦,兆不成,不可以行事也。”显然龟焦不兆不是好现象。“筮渎”可能与“龟焦”类似,是筮卦时出现的一种异常情况,也是不吉之徵,但先秦的筮法已经失传,具体是怎么回事现在已经不能知道,待考。

大约古史传说中桀在攻伐蒙山(有緡)时曾经筮卦占卜,按照常规是三筮,初筮是吉,再筮、三筮均出现了“渎”的情况,为不吉,按照“三人占则从二人之言”的惯例,则整次筮卦为不吉。古书载桀伐蒙山(有緡)时获胜得二女,此应“初筮吉”的结果;此后因宠幸二女导致国家混乱衰败、最终亡国,则应“再三渎,渎则不吉”的结果。

爻辞的顺序是“发蒙”、“包蒙”、“困蒙”、“童蒙”、“击蒙”,“发蒙”是军队开拔去征伐蒙,古代打仗或征发刑徒入卒伍,故曰“利用刑人,用脱桎梏”;“包蒙”,当是围歼了蒙山国的军队,其辞又言“纳妇,吉”,可能与蒙山献琬、琰二女之事有关联;“困蒙”是围困了蒙山国,“童(衝)蒙”是攻入了蒙山国都,“击蒙”之“击(擊)”,《释文》云:“马、郑作繫”,疑当从马、郑读为拘繫之“繫”,出土文献中“擊”、“繫”二字也有不少通假的例子,[20]“繫蒙”是说夏师征服了蒙山国而拘繫其君民。其辞又言“不利为寇,利御寇”,后句帛书本作“利所寇”,当是说桀战胜了蒙山得二女而亡国,而蒙山国却因献美女求和而得存,此事的结果是不利于为寇者(指夏桀),而有利于御寇者或被寇者(蒙山)。

根据上面的分析,可知《周易·蒙卦》中的“童蒙”当是“衝蒙”,攻伐蒙山国的意思,旧释此“童”为童稚、“蒙”为蒙昧是望文生训,均不可靠。

从目前情况看,《周易》绝非如前人揣测是成于众人之手,而应是由一个人根据一整套完整的理论体系所创作(其中当吸收了很多以前遗留下来的筮辞),所以有些卦的卦爻辞具有整体统一性,《蒙卦》的卦爻辞就是一个很典型的例子。作者选取了不少古代历史故事作为背景来制作卦爻辞,其用语简约,盖因有其事为依托,不须详言,就象后人用典故或成语是一样的,比如象《旅》上九“丧牛于易”和《大壮》六五“丧羊于易”,用的是殷王亥被有易所杀夺取牛羊的故事,[21]对于熟知这些历史故事的人来说,读懂这些卦爻辞自然不成问题;如果不熟悉这些历史典故,那么读起来就会莫名其妙。

到了战国末至秦汉间,由于相关古事不断地失传湮灭,秦汉间儒生研读《周易》时,对其卦爻辞已多不能通读(汉代人甚至连“箕子之明夷”这样当时还有流传的典故都解释不通),只能靠望文生义来解释卦爻辞字面上的意思,然后引申发挥,把儒家的学说塞进去以求延续,属于“夹带私货”,于是产生了《易传》。但是他们对卦爻辞的字面解释错谬甚夥,对后世学者多所误导;可是现在我们也不能完全知道先秦的故事,要想完全正确理解《周易》所有的卦爻辞几乎是不可能,正如顾颉刚先生所言:

“这些话(宁按:指一些包含故事的卦爻辞)也许只就了卦爻的象而系之辞,也许用了与卦爻的象相合的故事而系之辞;只为我们现在习熟于口耳间的故事惟有战国、秦、汉以来所传说的(其实战国前期的故事我们已不甚知道,看《天问》便知),而西周人所传说的则早已亡佚,故无从判别。将来地下材料发见愈多,这些话或有渐渐明白之望;但完全明白总是不会的了。”[22]

现在我们研究《周易》的卦爻辞,只能尽量利用旧有的材料和新出土的材料比勘梳理,一点一点地去解决。毕竟研究一部古籍,读通它的文意是第一步,否则,在错误的释读上再引申发挥,说得越多,离题越远。

 

 



[1] 裘锡圭主编:《长沙马王堆汉墓简帛集成(叁)》,中华书局201417页。

[2] 韩自强:《阜阳汉简〈周易〉研究》,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年,48页。

[3] 马承源主编:《上海博物馆藏战国楚竹书》,上海古籍出版社2003年,136页。

[4] 丁四新:《楚竹书与汉帛书〈周易〉校注》,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年,244页。

[5] 侯乃峰:《周易文字汇校集释》,台湾古籍出版有限公司2009年,31页。

[6] 唐•李鼎祚:《周易集解》,《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7册,台湾商务印书馆1986年,635页。

[7] 干、虞、陆说并见《周易集解》,635页。

[8] 李镜池:《周易通义》,中华书局1981年,11页。

[9] 高亨:《周易古经今注》,中华书局1984年,173页。

[10] 刘大钧、林忠军:《周易古经白话解》,山东友谊书社1989年,9页。

[11] 平心:《关于周易的性质历史内容和制作时代》,《学术月刊》1963年第7期。

[12] 平心:《关于周易的性质历史内容和制作时代》。

[13] 顾颉刚:《有仍国考》,《禹贡半月刊》第五卷第十期(1936年),21页。

[14] “丹”字原作“”,原整理者李零先生指出:“《竹书纪年》有桀‘作倾宫’之说。”(280页)上面的“丹”可能是“丼(井)”,该字疑当分析为从口丼声,读若“型”,此与《纪年》的“倾”并当读为“琼”。

[15] 马承源主编:《上海博物馆藏战国楚竹书(二)》,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279页。

[16] 参于省吾主编,姚孝遂按语编撰:《甲骨文字诂林》,中华书局1996年,979-985页引诸家说。

[17] 郭沫若:《卜辞通纂》,科学出版社1983年,427页。

[18] 高亨:《周易古经今注》,173页。

[19] 张立文:《帛书周易注译》,中州古籍出版社1992年,123页。

[20] 白於蓝:《战国秦汉简帛古书通假字彙纂》,福建人民出版社2012年,488-489页“擊与繫”条、“繫与擊”条。

[21] 顾颉刚:《〈周易卦爻辞〉中的故事》,《顾颉刚选集》,天津人民出版社1988年,203-207页。

[22] 顾颉刚:《〈周易卦爻辞〉中的故事》,《顾颉刚选集》,221页。



本文收稿日期爲2016年3月29日。

本文發佈日期爲2016年3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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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者评论
  • 崔勇 在 2016/3/31 15:15:22 评价道:第1楼

    先生以“衝(撞)蒙”解“童蒙”为攻伐蒙山,实无成立之可能。

    1,爻辞有“击蒙”,又何来“撞蒙”?

    2,所举甲骨文字形,从倒廾,遣从此。而送从廾,故所举字形意义应从这方面考察,而与所谓“衝”“撞”无关。

  • 崔勇 在 2016/4/4 12:14:05 评价道:第2楼

    先生所举甲骨文“”(合4192)字形,从八从“持丨”会意。“持丨”者,是以持“丨之下部”,只能产生“两手抽拔丨”或“两手放置丨”或“两手揉搓丨”的动作或状态。其与“丞”“奉”“革”的动作或状态类似。

    《說文》释丨:上下通也。引而上行讀若囟。

    按:以持“丨之下部”,正 “引而上行”之状是也。

     

    而所谓“撞”意之状,属于廾持“丨之下部”而前出之状。而所谓“捣”意之状,属于持“丨之上部”而去下之状。所以绝无“撞”“捣”之可能,顶多会产生如人两手倒握刀匕以自戳之引申。

     

    《說文》释擢:引也。(《揚子·方言》拔也。自關而西,或曰拔,或曰擢。《廣韻》抽也,出也。)

    按:“持丨”形,后世极易与“”上之“由”形混,《说文》无“由”字,但有很多 “由”声字。与两手动作或状态相关又符合“持丨”意之字,即之抽也。

    《說文》释:引也。从手,畱聲。或从由,或从秀。敕鳩切

     

    故甲骨文字形,可以说是从八从由会意,由亦声。八者,分别也,由者,引而上行。抽也,通俗点说就是“拔出”分解。

    那么,甲骨文 “”(合33086),(《前》四.二.一)等形,亦可以说是从行从由会意,由亦声。(迪)也,通俗点说就是“收拾”之行。

  • 崔勇 在 2016/4/5 17:27:31 评价道:第3楼

    就王寧先生主题之“蒙”卦解读而言,在下也有一些思考所得,一并分享于下:

    对蒙字字义的理解,完全可以通过对蒙字之“王女(女蘿)”义的引申联系,很好或很通顺的来解释“蒙”卦意涵。

    所谓“王女(女蘿)”属于藤蔓类事物,完全可以通过“藤蔓”类事物相关来比喻人类的行为或作为。

    《玉篇》女蘿託松而生。《詩·小雅》蔦與女蘿,施于松柏。《说文》释蘿:莪也。

    按:莪者,蘩也。繁者,母也。由此理解“童蒙求我”,即“女蘿”依附于“松柏”。也就是说“我”占卜所得到的这个“蒙”卦,本来是“我”有事求神指示,而得到“蒙”卦,则此事是“他人”有求于“我”。故有“志应”“果行”之说。

    因为“童蒙”的核心意义在“初之萌”上,所以说只有第一次得到此卦才能够吉,如果是再次得到或第参次得到“蒙”卦,则不(应该或可能)吉。也就是说“渎”只是表“重复”意。但是,此与一占“三筮”无关,因为一占“三筮”并不能够保证皆为“蒙”卦,所以没有必要如此强调说明,从《系辞》的角度而言,当指“当期”之内,即一年之中,第一次得到“蒙”卦,为吉。再三遇之则不吉。

    以“女蘿”依附于“松柏”寓之:

    则“发蒙”之发,表草木萌发而可治也。亦如《釋名》撥也。撥使開也。如此,“用脱桎梏”亦顺理成章。

    则“包蒙”之包,表草木叢生而妊养也。故下爻之 “金夫”“取女”之寓,即为不可以斤伐取之。

    则“困蒙”之困,表藤蔓围木之極而为过也。

    则“童蒙”之童,表藤蔓初附而可顺导之。故有“养正”“育德”之效也。

    因藤蔓附木可寓他人(藤蔓)有所依而我(木)有所御也,故“击蒙”之击,表打击(拒绝)将导致寇乱成仇也。

    另,尨者,犬之多毛者。尨之“多毛附体”与蒙之“藤蔓附木”亦属类同状貌也。

  • 王寧 在 2016/4/5 19:22:23 评价道:第4楼

    十分感謝崔勇先生的指正。這裡就相關問題略作答復。

    1.首先,我認為“童”是“衝”,不是“撞”,“擊”當為“繫”,故先生所言“爻辞有‘击蒙’,又何来‘撞蒙’”實非在下之意。即便確是“擊”,言“衝”也無礙於言“擊”,僅以《六韜》而言,《虎韜·略地》:“其車騎銳士,或衝我內,或擊我外。”《豹韜·突戰》:“發吾伏兵以衝其內,或擊其外。”又《烏雲澤兵》:“發我伏兵,疾擊其後,車騎衝其左右。”既言“衝”又言“擊”,“衝”與“擊”為不同攻擊法,二者并不衝突,故先生此一疑恐不成立。

    2.關於那個甲骨文字,雖然說法較多,但在卜辭中是用為對敵對方國的征伐字諸家似無異議。此字郭沫若言可與“舂”字相發明(除了本文所引《卜通》說外,可參看其《釋挈》一文中的論述,見《甲骨文字詁林》第二冊980頁引),他說“疑即撞之初字,《说文》云‘卂擣也。’此正象卂擣之形,從八作者當是一字,八示分破之意。亦有從行作者,殆即是衝。撞、衝古當為一字(左氏文十一年:‘富父終甥樁其喉’,杜注:‘樁猶衝也。’按樁即是撞)。”在下以為很有道理,蓋甲骨文中,正手持木棒之上端以下端向下擣擊為“舂”,反手持其下端以上端向上、向前擣擊為“撞”為“衝”,其從“八”正會撞開或擣開物體之意,此正“舂”、“撞(衝)”二字之分別而義又相關聯。從“行”者則為“衝”。後世言擊敵為“衝”,言道路為“衝”,均此意,與甲骨文字形切合,卜辭言衝伐敵國亦合理,故竊意郭說很可能是對的。而先生言釋“㩅(抽)”,本義是引(拉)出、抽出、拔出,那麼先生已言“八”是分別義,在“抽”這個字上是會何意?先生又言從行者為“迪”,《爾雅·釋詁》、《說文》并訓“道也”,段注:“按‘道’兼道路、引導二訓”,何來先生所言“收拾”之意?在卜辭中用為征伐字,但是古人何曾言㩅敵、迪敵?請先生舉證。

    3.釋“蒙”為敵國,而言童(衝)之、發之、困之、擊之、包(裒)之,均可通說,且有典籍史實為證,所謂“典故”,斑斑可按;而先生釋“蒙”為“王女(女蘿)”有據,然所言童之、發之、困之、擊之、包之之類,此種演繹式的解釋,或可為一家之說,但實非在下所敢言。

     

  • 崔勇 在 2016/4/10 11:27:22 评价道:第5楼

    谢先生回复赐教,在下手拙识窄,无法引经据典,专业详述,只能局限于浅见推理,确有错漏。现借先生指出的问题,补充一些线索,以待专研者深究之:

    1,先生指出:“擊”當為“繫”,更合“蒙”卦之理,《说文》释繫之段注:《釋名》曰:煮繭曰莫。莫,幕也。貧者著衣可以幕絮也。或謂之牽離。煮熟爛牽引使離散如絮也。《玉篇》約束也。如此“牽離”或“約束”其“蒙”,岂不更顺其理?!

    2,先生在本坛首发之北大漢簡《蒼頡篇》讀札(下)中,于“傅功董僕”段,先生有论“功”“童”之相关。可证蒙卦 “童”之所本,故《彖》曰“蒙以养正,圣功也。”。

    3,有关“甲骨文,从八从由”只是提供一种看法,亟待深究。

    再补充一个看法,如以軸之“豕由”置换之,则也。如以篴笛之“逐由”置换之,则即遂也。《说文》释之段注:隨从字當作。後世皆以遂爲矣。从八。有所从則有所背。故从八。豕聲。《说文》释遂之段注:廣韵。達也。進也。成也。安也。止也。往也。從志也。按皆引伸之義也。

    又《正韻》因也,兩事相因而及也。《春秋·僖四年》侵蔡,蔡潰,遂伐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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