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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傳坤:說“[令+貝]”道“難”——以《紅樓夢》和《金瓶梅》為證
在 2015/9/3 15:59:12 发布

说“”道“難”

——以《红楼梦》和《金瓶梅》为证

 

陈传坤

阜阳日报社

 

 

近日,笔者得见已故著名音韵学家、文字学家李荣先生所著《文字问题(修订本)》[1]一书,读罢颇受教益。尤其是该书第二章讨论俗字时兼有“评《宋元以来俗字谱》”一节,深入浅出地讨论了《宋元以来俗字谱》“有两项优点,一项缺点”,指出“《俗字谱》不能识别正字俗字”的问题,言简意深,让人深思。不宁如是,在其他章节讨论简化字时又反复申义,更令人颇有醍醐灌顶之感。

众所周知,九十馀年来,刘复、李家瑞所编《宋元以来俗字谱》一书[2],曾受到学界后来人的不断补充和矫正,可谓影响深远,不赘。在此,笔者不揣谫陋,主要就《文字问题》一书中详细论述且尚未引起当今学界注意的“貪”和“雞”“難”二字的正俗字问题,略作考辨,敬请海内外方家指教。

一、“貪”与“”字

首先说“贪”字。李荣先生在第二章第二节“评《宋元以来俗字谱》”中指出,《俗字谱》遴选正字之时常把笔画多的错字列入“正楷”栏,并率先以含、贪字为例,指称“这两个字上头都从‘今’(《说文》二上15,六下20都从今声),《俗字谱》正楷栏都误从‘令’。”[3]

其实,据《蔡襄蔡京书法大字典》,令字头的“含”字,较早见于宋人二蔡书法中[4],前者为蔡襄《书晋陆云寒蝉赋》,不过此作属谁书法界尚有争议;而后者确定系蔡京的《跋听琴图》,现藏北京故宫博物院。

蔡京《听琴图跋》含字  北京故宫博物院藏

图表 1:北京故宫博物院藏蔡京《听琴图跋》,作令字头“”。

另据笔者翻检,令字头“”亦频见于《红楼梦》诸本中,如第3回“粉面含春威不露”、第5回“含章殿下……宝玉含笑……”、第32回回目“含耻辱情烈死金钏”等处含字,甲戌、庚辰、甲辰、戚序本等抄本以及程甲乙本刻本、东观阁本、善因楼本等本均作令字头“”;而舒序本、王希廉评本、妙复轩刊本等均作今字头“含”。唯己卯本抄作“”字样,此样书法较早见于唐人褚遂良之作。由此可见令字头“”应是通用字,并非错字。

那么,令字头“”字是错字吗?同样值得深究。

笔者查考,令字头“”字较早见于宋人苏轼的书法之中,作“”字样。另据上海社科院研究员林同华先生考证[5],令字头“貪”较早见于宋人米芾补楷之《草书要领》中:“含贪真不偶,退邑尚参差。”按,苏轼与米芾一直过从甚密,又是书法密友,两人均书令字头“”,正可相互佐证“”字实乃宋人的书法通用字。

至晚明时代,唐寅《落花诗帖》手稿中亦出现令头“”:“芳菲又谢一年新,能赋今无八斗陈。……色即是空空是色,欲从调御忏贪嗔。”

唐寅《落花诗册》美国普林斯顿藏本,芳菲又谢一年新 3

图表 2:美国普林斯顿藏本《落花诗帖》“欲从调御忏贪嗔”句中,作令字头“ ”。

图表 3:苏州市博物馆藏本唐寅行书《落花诗帖》,“欲从调御忏贪嗔”句中贪字作令字头“”。

此外,令字头“”字亦见于明末刊本《金瓶梅》中。在明万历丁巳刻本《新刻金瓶梅词话》卷首之“四贪词”、“少贪求”,贪字均作令字头“”字。

金瓶梅词话 四 令+貝 词 之 少贪求金瓶梅词话%20四%20令+貝%20词

图表 4:万历丁巳刻本《新刻金瓶梅词话》卷首之“四贪词”、“少贪求”,贪字均作令字头。

至清中叶,严格的官刻文书中也出现令字头“”字。譬如,雍正帝所编《大义觉迷录》,笔者据台湾文海出版社1966年影印本之《大义觉迷录》一书统计,卷一第二十九叶至三十一叶,凡见今字头“貪”四次、令字头“”三次。另据哈佛大学汉和图书馆藏《大义觉迷录》亦作如此写法。既然皇帝刊刻本《大义觉迷录》亦出现令字头“”,则此类现象以手民误刻错字之说是难以解释的,可佐证令字头“”亦当时通用字。

图表 5:哈佛大学藏《大义觉迷录》卷一,第三十叶至第三十一叶作“”和“貪”。

大义觉迷录 貪 60页,文海影印

图表 6:文海出版社影印版《大义觉迷录》卷一,第三十叶作“”和“貪”,第60页。

大义觉迷录 今字缺点貪字 61页,文海影印

图表 7:文海出版社影印版《大义觉迷录》卷一,第三十一叶作今字头“貪”,第 61页。

至清乾嘉时代,令字头“”字亦不鲜见。据笔者翻检,令字头“”字,不但在诸种乾隆《石头记》抄本中大量存在,而且,在乾隆末年活字本程甲乙本以及嘉庆间《红楼梦》翻刻本中频现,且至少有三种写法:除了正字“貪”,异形的有今字头多一点的“”,还有今字头少一点的“”字等两种。

譬如,东观阁初刻本《绣像红楼梦》,有作正体的“貪”字,如第78回第18叶“柳眼之貪眠”[6]、第81回第13叶“只是心野貪頑”[7]、第82回第1叶“别一味的貪頑”[8]、第92回第7叶“就是貪圖銀銭”[9];又有作令字头“”字,如第2回第2叶“才干优长,未候酷”[10]、第5回第13叶“驕奢淫荡歡媾”[11]、第10回回目“金寡妇利”[12]、第94回第5叶“又是多嚼不爛的”[13]、第117回第13叶“只是財……一個字”[14]。可谓俯拾即是,不胜枚举。

图表 8:东观阁初刻本第10回回目中,贪字作令字头。

嘉庆十六年东观阁重刻本亦有作今字少一点之“”字,如第5回第13叶“驕奢淫荡歡媾”[15]、第117回第13叶“只是財……一個字”[16]

图表 9:东观阁初刻本第117回第13叶,两个贪字均作令字头。

东观阁重刻本117回 两个贪字少一点

图表 10:东观阁重刻本第117回第13叶,两个贪字均今字头少一点。

由上可知,从唐代以降至明清时代,令字头“”字一直在用,并没消失或中断,因此李荣先生断言《俗字谱》“书中所谓‘正楷’都是错字”之说过于武断,理应纠正。

二、“難”与“雞”字

以上试论李荣先生《文字问题》一书将历代通用的令字头“”字误判为错字的;以下所论,是该书将抄错的“难”字,反而误判为“雞”的简化字。后一问题稍微复杂一些,不妨着重举例论述。

平实而论,“雞”(鷄、ヌ鳥)与“難”( 𪄿、难)是形近字,但追溯起来,两者并不属于同一部首。按东汉许慎《说文解字》归类,雞在隹部:雞,知时畜也,从隹奚声,籀文从鳥作“鷄”;而難在鳥部:𪄿,鸟也,从鸟堇声,或从隹作“難”,古文作“𪄿”。但是《王力古汉语字典》和《俗字谱》归类正相反,雞在鳥部,難在隹部。总之,从鸟从隹均可以,隹=鳥。另据李乐毅先生考证,“难”字作为“難”字的俗字,最早见于元代《京本通俗小说》,在明代官府文书档案《兵科抄出》和太平天国文书中也可以见到[17]但是,難字与雞字的简化过程中,“奚→又”,出现“鷄→ヌ鳥”或“雞→难”;而“堇→又”,出现“難→难”或“𪄿→ヌ鳥”。出现“雞→难←難”的循环问题,结果“雞”与“難”简化后混淆不清了。

这一问题,正出现在《石头记》己卯本、庚辰本第62回:“宝钗一想,因见席上□□,便覆着他是用雞窗雞人二典。”其中,两个小方框代表的二字(yǒu  jī),各本有异同。列藏本、甲辰本、戚序本、程甲乙本、东观阁本等作“有雞”或“有鷄”,独杨藏本作简体字“有鸡”;而己卯、庚辰本原笔抄作“有难”或“又難”,后来都旁改作“有鷄肉”。

李荣先生在《文字问题》中认为:“由此推定庚辰本所据底本跟己卯本相同,雞字先简化成难字,庚辰本抄手把难字还原成難字。”[18]也就是说,李荣先生认为,己卯、庚辰本所据底本同为“有难”,并不误,因为“难”字就是“雞”字的简化俗写;只不过庚辰本抄手画蛇添足,抄写时把“难()”误作“难(nán)”,于是还原成本字“難”而不通。

李荣先生以上说法影响颇大。若干年后,著名文字学家、敦煌学家张涌泉先生讨论俗字问题时勾稽出来,并继续生发。一方面,张涌泉先生指出“‘又’、‘有’古字通用,可以不论”[19],另一方面又指称,“其实己卯本的‘难’即‘雞’的简化俗字(……),改字已属多余;而庚辰本的抄手不知道这个‘难’即‘雞’的俗字,而误以为‘難’的俗字,遂回改为‘難’,致使文意难通了。”[20]

但笔者认为,李张二位先生的说法似乎尚可行,但仍有令人不解之处。

疑窦之一,庚辰本抄手临时把底本的俗字改为正字,其动机何在?究竟是为了快抄出售,还是为了自己收藏善本而抄?首先,如果庚辰本的抄手是忠实过录而用正字抄写,那么抄写起来必然严格要求,至少抄写时最大地忠实于底本,可是反观己卯、庚辰本,不但抄写极为马虎,而且错漏得触目惊心[21],还存在大量的俗字或简体字,如“黛”、“寳”、“鸳鸯”、“個”等,一律简化作“代”、“宝”、“夗央”、“个”。

此外,与己卯本相比,庚辰本确实存在抄写时随手简化字之例。譬如在第62回“有难”一句下一行“雞栖于埘的典”之“典”字,己卯本原笔抄作“與”字,应是形误;后人朱笔旁改为“典”字[22]。而庚辰本墨笔抄成了“與”的简体字“与”,同误;而后墨笔旁改为“典”字[23]。需要提及的是,同一叶中其他两处“典”字,己卯、庚辰本却不误,均作“典”字。再如,下一叶“一句俗语都带一个寿字”之“寿”字,己卯本作简体字“寿”,而庚辰本却作繁体 “夀”字。由上可见,是庚辰本沿袭了己卯本的讹误,并简化抄写,而非回改为繁写的正字。

至于“難”字,己卯、庚辰本确实抄作简化的“难”字。譬如,庚辰本第24回第四叶下“难道舅舅就不知道的”一句,己卯本与庚辰本一致作“难”字样;而舒序、列藏、戚序、蒙府、甲辰本以及程甲、乙本等均作“難”字。再如,庚辰本第24回第五叶下“也不知是你怕我难缠”一句,庚辰本作“难”字样,而列藏、戚序、蒙府本均作“難”字;此处,己卯、甲辰本以及程甲、乙本均阙文。由此可见,己卯、庚辰本在处理“難”字问题上,并未将“难”、“鸡”或“ヌ鳥”混写。

要指出的是,其实,《红楼梦》东观阁本亦见简化的“难”字。譬如第74回第二十叶下“状元难道没有糊涂的”一句,东观阁初刻本作繁写的“難”字[24],而东观阁嘉庆十六年重刻本,却作简化的“难”字[25]

东观阁重评本 74回二十叶下 状元难道没有糊涂的 简化字难

图表 11:嘉庆辛未东观阁本《红楼梦》第74回作简化的“难”字。

再者,文本其他处是否有化简为繁的“回改”成例?查己卯、庚辰本前后文字,比如第62回中,“雞窗”、“雞人”、“雞栖”、“雞皮汤”等,并无一例抄成简化的“难”或“鸡”、“ヌ鳥”字样。再如,第25回第七叶“慌脚鷄”,己卯本作“鷄”,而庚辰、杨藏本却作奚旁简化的“ヌ鳥”字。甲戌、甲辰、戚序本均作“雞”;程甲、乙本作“鷄”。

此外,其他处是否有“雞”抄成“难”或者“有”字作“又”字的佐证?经翻检,己卯、庚辰本其他处不但没有“雞”字抄成简化的“难”字样,亦未见“有”字作“又”之例,且“有”、“又”二字分别井然,各不相犯[26]。由此可证,己卯、庚辰本抄写时并不存在“有”与“又”通用之例。

疑窦之二,张涌泉先生在论述“‘难’即‘雞’的简化俗字”时,特意在行文中用小括弧文字提示:“比较清初刊《目连记弹词》、清嘉庆济水太素轩刊《金瓶梅奇书》及上引乾隆抄本《红楼梦稿》‘鷄’字作‘ヌ鳥’ 。”[27]首先,所谓“‘鷄’字作‘ヌ鳥’”,只是证明“鷄=ヌ鳥”的合法性,却证明不了“ヌ鳥=难”的合法性。

其次,《目连记弹词》和《金瓶梅奇书》,能否佐证“‘难’即‘雞’的简化俗字”?经查询,《宋元以来俗字谱》确实收录了俗体字“难”,还罗列了《目连记》、《金瓶梅》、《白袍记》、《东征记》、《岭南逸事》上“难”、“難”二字混用现象。那么要核实的是,当年刘复、李家瑞所编《宋元以来俗字谱》这些“难”(nán)字,原书表达意义上究竟是不是“雞”(jī)呢?《金瓶梅奇书》上究竟不是不用“难”字替代“雞”或“ヌ鳥”字?

俗字谱之103页,难字 目连记  东窗记 金瓶梅 岭南逸事

图表 12:《宋元以来俗字谱》第103页,金瓶梅、目连记、岭南逸事等书,均作简化字“难”。

欲核实版本,首先要找到济水太素轩刊本《金瓶梅奇书》究竟在哪儿。但是,据吴敢先生近年披露,《俗字谱》所引《金瓶梅奇书》的版本至今下落不明[28],而日本所藏两个类似的《新刻金瓶梅奇书》又版本互异。好在日藏东洋文化研究所藏嘉庆丙子谢颐序“大堂藏版” 《金瓶梅奇书》已网上开放。在此,不妨以此本作为替代证据。

日大堂藏版《金瓶梅奇书》牌记嘉庆丙子济水太素轩刊 金瓶梅奇書第1回7叶,难 比别人

图表 13:东洋文化研究所大堂藏版《新刻金瓶梅奇书》第一回第七叶“难比别人”作简化字“难”。

     

金瓶梅奇書第3回11叶,难道我扯住他

图表 14:大堂藏版《新刻金瓶梅奇书》第三回第十一叶“难道我扯住他”,作简化字“难”。

在日藏嘉庆丙子大堂藏版刊本《新刻金瓶梅奇书》中,关于难字,第一回第七叶“难比别人”作简化字“难”;第三回第十一叶“难道我扯住他”,作简化字“难”;第五回第十六叶“这药好难吃”、“管什么难吃”,作简化字“难”。从上下文意来判断,“难”字均应读作nán,而非读作jī(“ヌ鳥”)。至于鸡字,如该本第六回第十八叶“把ヌ鳥鹅果品掇在房中”句中,作简化字“ヌ鳥”,从文意来判断,应读作jī,而非作nán(“难”)。

要说明的是,相对于以上各例,万历丁巳刻本《金瓶梅词话》前三例均作“難”字;后一例,丁巳刻本作“鷄”。 那么,万历丁巳刻本中是否存在“難”、“雞”混用之例呢?笔者通检后,并没有发现此现象,而且《金瓶梅词话》中并无堇字旁“難”字简化作又字旁“难”字,更无奚字旁“雞”、“鷄”字简化为又字旁“难”、“ヌ鳥”字现象。譬如“難”字,见于《金瓶梅词话》第1回的第12叶“有何難处”、第14叶“一言難尽”、第15叶“難比别人”“武松正大原難犯”、第20叶“只道是亲難转债”等,均作堇字旁“難”字,并无简化成又字旁;而“雞”、“鷄”字,见于《金瓶梅词话》第19回第3叶“鷄窃狗盗之徒”、第29回第8叶“雞犬之年焉可过”、第71回第14叶“报时鷄人三唱”、第85回第1叶“鷄儿赶弹儿”、第98回第9叶“雞子肉圆子”等。

总之,由上各例可证,《俗字谱》收录“难”、“難”二字基本属实,并不存在张涌泉先生所谓的“‘难’即‘雞’的简化俗字”之例。

图表 15:大堂藏版《新刻金瓶梅奇书》第五回第十六叶“这药好难吃”、“管什么难吃”。

金瓶梅奇書第6回18叶,把鸡鹅果品

图表 16:大堂藏版《新刻金瓶梅奇书》第六回第十八叶“鸡鹅果品”作简化字“ヌ鳥”。

疑窦之三,既然“难”字作“雞”字使用于史料无稽,那么推测“難”字乃“雞”字的讹误,是否还有其他文献佐证呢?答案是肯定的。如《金瓶梅词话》第1回第12叶作“扠儿難”字样,不知所云。正如梅节等先生校读:“《词话》‘難’或‘雞’之形误,谐機。”[29] 即原本应该作“扠儿雞”或“扠儿機”,这是一种传自西北少数民族的乐器。此类可证“雞”字传抄刊刻时,“确有误会成‘難’字的事”。因此,中国艺术研究院红研所校注本《红楼梦》,虽以庚辰本为底本,但此处录文不用庚辰本原抄之“又難”,亦不用后人旁改之“有鸡肉”,仍采用“有鸡”[30],至为恰当。

三、小结

综上所论,结论如下:

一、从最早的唐代,到明清时代,令字头“”在唐寅手稿乃至《金瓶梅》、《红楼梦》等明清通俗说部以及《大义觉迷录》等官方文书中频现,可见令字头“”并非错字,而是历代以来的通用字。

二、庚辰本是不大可能把己卯本之类底本的简化字“回改”为繁体字的,即庚辰本不存在把己卯本的“难”字回改为“難”字的可能。之所以出现“席上有難”这样不通的抄写文字,很可能是因为庚辰本钞胥眼力不济而造成的形误字。张涌泉先生对于“雞→难”的解释,是把误字当成了“古通用字”,其实于史料无征。

 三、“难”并非“雞”的俗字,“难”≠“雞”。曹雪芹《红楼梦》原稿上应作“席上有鷄”或“席上有雞”,己卯、庚辰本原抄作“難”和“难”字,应是钞胥因误识而造成的错字。因为不通,庚辰本从“又難”墨笔点改为“有雞肉”,应系原抄手所为;己卯本从“有难”朱笔点改为“有雞肉”,应是当代人陶洙据庚辰本校改,然均非《红楼梦》原笔。

 

 

(乙未小满日初稿,芒种前五日定稿)

 

 

 

 



[1] 李荣著:《文字问题(修订本)》,北京:商务印书馆, 201210月。该书初版于198710月,共计五章,修订本增加了第六章。该书主要章节的论述所举书目,涉及明万历丁巳刻本《金瓶梅词话》以及乾隆年间抄本《脂砚斋重评石头记》甲戌、己卯、庚辰本等,下详论。

[2] 刘复、李家瑞编:《宋元以来俗字谱》,北平: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出版,1930年。

[3] 李荣著:《文字问题(修订本)》,第10页。李文自注云:“下文引用时书名写作《俗字谱》;用阿拉伯数字表示该书的面数。”

[4] 李志贤主编:《蔡襄蔡京书法大字典》含字条,河南美术出版社,200712月,第113页。

[5] 林同华著:《圆梦:〈红楼梦〉密码》,北京:中国财富出版社,20131月,第152-155页。但是林氏因令字头“”频见于《石头记》诸抄本上而推论“既不是异体字,也不是错别字,而是曹雪芹特意设计的字谜,是标志着曹雪芹著作权的特别密码”(见氏著第332页),则是胶柱鼓瑟了。

[6] (清)曹雪芹:《东观阁本•新镌全部绣像红楼梦》(初刻本),台湾:广文书局,19774月影印,第2246页。

[7] (清)曹雪芹:《东观阁本•新镌全部绣像红楼梦》(初刻本),第2319页。

[8] (清)曹雪芹:《东观阁本•新镌全部绣像红楼梦》(初刻本),第2323页。

[9] (清)曹雪芹:《东观阁本•新镌全部绣像红楼梦》(初刻本),第2612页。

[10] (清)曹雪芹:《东观阁本•新镌全部绣像红楼梦》(初刻本),第31页。

[11] (清)曹雪芹:《东观阁本•新镌全部绣像红楼梦》(初刻本),第131页。

[12] (清)曹雪芹:《东观阁本•新镌全部绣像红楼梦》(初刻本),第245页。

[13] (清)曹雪芹:《东观阁本•新镌全部绣像红楼梦》(初刻本),第2661页。

[14] (清)曹雪芹:《东观阁本•新镌全部绣像红楼梦》(初刻本),第3310页。

[15] (清)曹雪芹:《东观阁本•新增批评绣像红楼梦》(重刻本),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410月影印,第221页。

[16] (清)曹雪芹:《东观阁本•新增批评绣像红楼梦》(重刻本),第3382页。

[17] 李乐毅著:《简化字源》,北京:华语教学出版社,1996年初版,第184页。

[18] 李荣著:《文字问题》,第51页。

[19] 张涌泉著:《汉语俗字研究(增订本)》,北京:商务印书馆,20101月,第125页。

[20] 张涌泉著:《汉语俗字研究(增订本)》,第125-126页。

[21] 曾有学者称各种残缺不一的《石头记》抄本为“百衲本”,形容其拼凑而成,而已故的周绍良先生也曾把这些抄本称为“蒸锅铺本”,就是老京城那些作坊房东雇佣一些文化不高的工人,业余抄写再拿到地摊上卖钱的。各种《石头记》抄本,整行脱漏之例,曾有人统计达50余处,仅就庚辰本《石头记》第62回而言,也存在几处错简脱文的例证。其一,在己卯本第62回第5叶有一段:“……大家别走,总有了事就赖不着这边的人了。宝玉笑道:原来姐姐也知道我们那边近日丢了东西?宝钗笑道:你只知道玫瑰露和茯苓霜两件,乃因人而及物。若非因人,你连这两件还不知道呢!除不知还有几件比这两件大的呢。”但是,庚辰本抄漏了一句“事就赖不着这边的人了。宝玉笑道:原来姐姐也知道我们那边近日丢了”,共29字,应是抄到“縂有了”时错看成下一行“了”字,接着从“东西”往下抄;但等抄完两行至“还有几件比这两件大的呢”行末,重新起行抄,却觉察所抄与己卯本或其底本相比,差了一行多字,于是又回头补抄一行“大家别走了,縂有事就赖不着这边的人了。宝玉笑道:原来姐姐也知道我”共29字;但是,这样与下文“若已后叨登……”无法衔接,极不成文。而己卯本抄写正常,同于其他脂本和程本。其二,在己卯本第62回第15叶:“……回头笑着央告蕊官等:你们来帮着我拧他这謅嘴。两个人滚在地下,众人拍手笑说了不得了,那是一洼子水……”,甲辰、程本此处等与上大同略异。但是,在庚辰本第62回第16叶上,因“笑”字重出,抄手却将上一“笑”字误看成下一“笑”字,漏掉其中“着央告蕊官等:你们来帮着我拧他这謅嘴。两个人滚在地下,众人拍手笑”29字,形成错句:“……回头笑说了不得了,那是一洼子水……。”后来,抄手就在“回头”前墨笔旁添“众人”二字,似乎成文;但各本均略同己卯本文本。其三,己卯本第6216叶有一段:“一壁里低头心下暗算:可惜这么一个人没父母,连自己本姓都忘了,被人拐出来,偏又卖与了这个霸王”,而庚辰本第6217叶上原本墨笔重复抄写了几行30字:“一壁里低头心下暗算:这么一个人没父母,连自己本姓都忘了,被人拐出来”,后来抄手又墨笔点去。由上可见,庚辰本抄写之马虎了事。

[22] 据《石头记》己卯本原藏主陶洙卷前所写题记以及己卯本第62回回目上眉批称“庚辰本校”,可知己卯本朱笔旁改的“典”字当系陶洙所为。

[23] 关于典字与興(兴)、與(与)字因形近而误抄误录,文献中并不鲜见。譬如,典字误作興(兴)之例,今人毛远明著《汉魏六朝碑刻校注》所录北魏正光二年《杨氏墓志》碑刻中“典斯宗袥”一句,误作“興斯宗柘”,但自注仍称:“‘興’,《芒洛冢墓遗文三编》作‘典’,或然,原刻讹混。”(见毛远明:《汉魏六朝碑刻校注》第五册,线装书局,20085月,第141页)。再如,今人赵超著《汉魏南北朝墓志汇编》一书,亦误作“興斯宗袥”(天津古籍出版社,20087月再版,第126页)。

[24] (清)曹雪芹:《东观阁本•新镌全部绣像红楼梦》(初刻本),第2104页。

[25] (清)曹雪芹:《东观阁本•新增批评绣像红楼梦》(重刻本),第2178页。

[26] 据笔者统计,己卯、庚辰本第62回至少出现 “有”字凡63次、“又”字凡84次,但各字抄写分明,并无一处通用、误用。

[27] 张涌泉著:《汉语俗字研究(增订本)》,第125-126页。

[28] 参考吴敢:《〈金瓶梅奇书〉版本考评》,《明清小说研究》2011年第2期,第139-145页。但据梅节先生近日电告,济水太素轩刊本《金瓶梅奇书》原书并不罕见,北京潘家园曾有出售,其曾亲自目验原书。

[29] 参见梅节著:《金瓶梅词话校读记》,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410月,第15页。

[30] (清)曹雪芹著,无名氏续:《红楼梦》(中国艺术研究院红楼梦研究所校注),人民文学出版社,2008年三版,第851页。



本文收稿日期爲2015年8月31日。

本文發佈日期爲2015年9月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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