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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輝:傅說之名解詁
在 2013/6/17 13:50:43 发布

傅說之名解詁

(首發)

 

王輝

北京大學中文系

據古書所載,商王武丁時重臣傅説於“傅巖”[1]之中被發現從而舉用,因姓“傅”。新出戰國楚簡《說命》亦言“得說於傅巖”,可見此說當有根據。但傅说何以名“説”,由於典籍缺乏記述,歷來討論者極少。偽古文《書·說命上》孔穎達《正義》引皇甫謐的說法是“武丁悟而推之曰:傅者,相也;說者,歡悅也。天下當有傅我而說民者哉”,顯系無根據的推測,《正義》並不信從這種說法,謂“其言非實事也”。出土文獻為這一問題的解決提供了線索。

傅說在《上博五·競建內之》簡4中寫作“”,“”整理者陳佩芬先生釋作“鳶”讀為說[2],顯然是正確的。“鳶”、“說”上古音聲紐同為餘母,韻部元月對轉。正因為語音可通且文例確定,所以之後似乎很少有學者再對這個用字發表過看法。《清華大學藏戰國竹書(叁)》收錄《說命》三篇,上篇簡2-3在談到傅説的外貌時說:“厥說之狀,鵑肩如錐。”“鵑”整理者讀為腕,未作解釋[3]。胡敕瑞先生指出“腕肩如錐”不好理解,且於古籍無徵。他將“鵑”讀為鳶,並舉出古書中大量用“鳶肩”來描摹人特異相貌之例,認為即雙肩陡立高聳的樣子[4]。“鳶”、“鵑”上古均為喉音元部字,可相通假。因此這種說法在音義兩方面都無疑很可靠。鳶即鷹,鷹翅收攏時兩邊會凸出來,很像人的肩部上聳(參看附圖1-3)。簡文又將“鳶肩”比作錐形,也是很合適的(參看附圖4)。

傅說的這一特徵還可以從傳世文獻中得到印證。整理者指出,《荀子·非相》在描述“傅說之狀”時說他“身如植鰭”,楊倞注曰:“植,立也,如魚之立也。”這一解釋並沒有把傅說的特徵說清楚,因此不少學者另作別解[5]。其實“植鰭”也是就傅説的肩部特徵而言。“植”是豎立,“鰭”是魚鰭。因為魚背部豎起之鰭與所謂“鳶肩”的形狀十分相像(參看附圖5),所以都可以用來形容人肩部聳立之狀。或謂此處只說傅説“身若植鰭”未言其“肩若植鰭”,其實這點不難理解。《非相》說“周公之狀,身如斷菑”,“斷菑”指將斷的曲折死木,是就周公背部佝僂這一特徵來說,亦未言“背如斷菑”。事實上,比戴震略早的日本學者物雙松在《讀荀子》中已經指出“植鰭”當就肩部而言,他說:“《正字通》‘鰭’注‘魚脊上鬣’,《荀子》云云,言‘如魚脊之立’。以此觀之,恐脫‘脊’字。意翅亦鬣類,當通呼鰭。豈謂肩軒然歟?”[6]可謂卓識。

綜上,傅說之名本應寫作“鳶”,本於其肩部上聳如鳶肩。以“鳶”為名也符合古人取名象物的習慣,《史記·秦本紀》中就有人名“暴鳶”。傅説之“說”《清華叁·良臣》簡2又寫作“𪁑”,亦從鳥,可見其名確與鳥類相關。或用“說”、“兌”(《禮記·緇衣》)、“敓”(《清華叁·說命》)者,應為“鳶”之假借;並取義於尖銳之“銳”,也與“如錐”相合。至此,“傅說”在古文字材料中共出現三次,均見於楚簡,分別寫作“鳶”(《上博五·競建》簡4)、“尃敓”(《清華叁·說命》上7背、中7背、下10背)、“𢻳𪁑”(《清華叁·良臣》簡2)。《郭店·窮達以時》簡4“釋板築而佐天子,遇武丁也”之主語亦是傅說,惜竹簡有缺[7]。《成之聞之》簡25“《命》曰:‘允師濟德’”,字李學勤先生認為從言從旦讀為“說”,《命》即《說命》[8]。按該字右旁似非“旦”,且楚簡《說命》三篇均無此文,也是釋“說”的不利條件。傅說作為武丁時期的重臣,在甲骨文中卻一直未被發現,詹鄞鑫先生認為武丁卜辭中的“甫”即傅說[9],可以參看。

接下來談與“鳶”相關的問題。“鳶”音“與專切”,上古為元部字。王念孫認為其所從之“弋”應是“戈”的譌寫,戈也在元部,用為聲符,並列舉不少從戈與從弋混用的字例[10]。古文字材料也能證實這種看法。甲骨文中的(《合集》57395740)、商代晚期銘文中作族徽的(《集成》0112301124等),上戈下隹或鳥,于省吾先生均釋為“鳶”[11];楚帛書丙篇的,從鳥從戈,學者多釋為“鳶”[12]。《郭店·唐虞》簡13“戈”作與簡17“弋”作,形體一致。前面將“傅鳶”之釋為從弋,主要是因為橫下一筆與“弋”作(天星觀)、(《上博二·容成》簡50)、(《上博四·曹沫》簡64)等更似,而與戈有所不同。可見在戰國時期“鳶”上之“戈”已有譌為“弋”者。睡虎地秦簡《日書甲種》“詰咎”篇 “為芻矢以△之”(簡24背貳)、“△以芻矢”(簡30背貳)、“以芻矢△之”(簡37背叁),△作形,從弋從鳥,整理者釋作“鳶”讀為弋[13],從形體和意思上講是沒問題的。但“鳶”、“弋”古音差別較大,無由相通。疑當釋為“隿”,《說文·隹部》:“隿,繳射飛鳥也。从隹弋聲。”“隿”、“弋”通用之例多見[14]。“詰咎”篇另有“䳒”字(簡51背貳)表示“鳶”一詞,“䳒”即“鳶”之異體,古書多見,王念孫認為所從之“”是“戈”之增譌[15]

“鳶”不見於《說文》,但與“鳥部”的“𪀝”字有糾葛。《詩·小雅·四月》“匪鶉匪鳶”,《說文·鳥部》“鷻”下引“鳶”作“𪀝”。後人多根據此處異文認為“鳶”、“𪀝”一字,如《玉篇·鳥部》謂“𪀝”同“鳶”,《說文·鳥部》“𪀝”下徐鉉曰:“今俗別作鳶。”不過“鳶”以戈古在元部,“𪀝”從屰得聲古在鐸部,二者讀音不同,不可能是一個字。王引之《經義述聞·通說上》“鳶、𪀝不同字”條已有詳細辨析,並指出:“其‘鷻’字注引《詩》‘匪鷻匪𪀝’當作‘匪鷻匪’,蓋本作‘’字因下與‘𪀝’字篆文相連,寫者遂誤爲‘𪀝’耳。”[16]這是一種較為合理的推測。但如果從字形上來說,《說文》所引《詩》之“𪀝”也許是“鳶”的譌寫。戰國文字“逆”或作(《包山》簡71)、(《包山》簡75)、(《清華壹·祭公》簡9)、(《上博九·陳公》簡16),所從之“屰”與“弋”形是十分相似的,將“鳶”誤寫成“𪀝”的可能性同樣存在。高亨認為“鳶從弋,乃象矢形。𪀝從屰,乃從矢之譌”[17],雖未必是,但已注意從形譌角度分析仍很難得。

 

【附圖】

(圖1(圖2(圖3

(圖4,錐形)(圖5,魚背之鰭)

(圖6,人肩上聳)

(以上圖片均採自網絡)

 



[1] 《史記·殷本紀》“巖”作“險”。

[2] 馬承源主編《上海博物館藏戰國楚竹書(五)》第170頁,上海古籍出版社2005年。

[3] 李學勤主編《清華大學藏戰國竹書(叁)》第123頁,中西書局2012年。

[4] 胡敕瑞《讀〈清華大學藏戰國竹簡(三)〉札記之一》,清華網,201315日。

[5]如郝懿行曰:“鰭在魚之背,立而上見,駝背人似之。然則傅説亦背僂歟?”于鬯曰:“鰭’蓋當讀為榰。《爾雅》云:‘榰,柱也。’植榰者,植柱也,謂直立不動之狀。”帆足萬里曰:“植榰,謂身廣如立魚也。”王天海謂“鰭”為“鱗”之譌,“身如植鱗”指身上如同佈滿魚甲,猶今魚鱗病也。以上各家之說均參見王天海《荀子校釋》第167頁注[一七],上海古籍出版社2005年。

[6] 參見王天海《荀子校釋》第167頁注[一七]

[7] 魏宜輝、周言《讀〈郭店楚墓竹簡〉札記》,《古文字研究》第22輯,第234-235頁,中華書局2000年。

[8] 李學勤《試說楚簡中的〈說命〉佚文》,收入氏著《文物中的古文明》第468-471頁,商務印書館2008年。

[9] 詹鄞鑫《卜辭傅說事跡考》,《學術集林》第七卷,第130-151頁,上海遠東出版社1996年。又收入《華夏考:詹鄞鑫文字訓詁論集》,中華書局2006年。

[10] 王引之《經義述聞》第734頁,江蘇古籍出版社2000年。

[11] 于省吾《甲骨文字釋林》第325頁,中華書局1979年。

[12] 參看徐在國《楚帛書詁林》第305-308頁,安徽大學出版社2010年。

[13] 睡虎地秦墓竹簡整理小組《睡虎地秦墓竹簡》第217頁,文物出版社1990年。

[14] 參看高亨纂著、董治安整理《古字通假會典》第412頁,齊魯書社1989年。

[15] 王引之《經義述聞》第734頁。

[16] 王引之《經義述聞》第734-735頁。

[17] 參看高亨纂著、董治安整理《古字通假會典》第413頁。



本文收稿日期為2013年6月16日。

本文發佈日期為2013年6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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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者评论
  • hengshanke 在 2013/6/19 18:42:12 评价道:第1楼

    傅説是个奴隶出身,以其出身和外形特征指称其人,符合古代任务命名的基本原则,王辉兄的这篇文章写得扎实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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