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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明文:釋金文中的“鋈”字
在 2013/5/13 10:22:56 发布

 

釋金文中的“鋈”字

(首發)

 

謝明文

復旦大學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中心

 

東周金文中有下列兩個字形(字形取自《嘯堂》[1]):

A叔弓鐘,《嘯堂》81《集成》276-277B叔弓鎛,《嘯堂》78《集成》285

它們所在的文例分別爲:

(1) 桓武靈公錫弓吉金A玄鏐錛鋁弓用作鑄其寶鐘。

(2) ……[2]擇吉金B錛鋁用作鑄其寶鎛。

AB,宋人釋作“鈇”[3],《殷周金文集成引得》[4]、《殷周金文集成釋文》[5]、《殷周金文集成》(修訂增補本)[6]、《銘圖》[7]等從之。近年出版的《新金文編》亦從此說,把“B”置於鈇”字頭下[8]。只有極少數研究者持不同意見,如郭沫若先生釋“鉃”,認爲“鉃是矢之緐文,謂無用之矢鏃也。”[9]江淑惠女士亦認爲此字“從金從矢,爲‘鉃’字。”[10]王寧先生試圖調和鈇”、“鉃”兩說,認爲“‘鉃’當是摹寫者將右邊的‘夫’形误寫作‘矢’形,乃形近致訛。[11]

叔弓鐘(《嘯堂》80𥎦(侯)”作“”、叔弓鎛(《嘯堂》78𥎦(侯)”作“”,可知AB右邊所從(以下用C表示)確實與“矢”相近,但亦有細微的區別,即上述“𥎦”字中“矢”形所從之“”在豎筆頂端,而C所從之“”在豎筆上的位置要相對靠下。聯繫叔弓鎛(《嘯堂》78)“(疾)”所從正面大人形來看,我們認爲C所從之“”也可能是正面大人形。

研究者之所以把AB釋作鈇”或看作鈇”的訛字,一方面由於“C”與“夫”有近似之處(都有正面大人形),另一方面是由於金文中多見“)鋁”、“铺()吕”、“鎛()鋁”、“膚()鋁”、“鋁”之語。金文中“夫”字所從橫筆往往在正面人形表示手臂的筆劃的上部,作“”、“”等形,偶有把表示手臂的筆劃拉直作“”、“”等形[12],而C所從橫筆在正面人形表示手臂的筆劃的下部,與“夫”有別,它應非夫字。我們認爲C既非“夫”字,那麼AB的釋讀應當另尋它解。

從字形上來看,C是在正面人形的腰部加了一橫筆,我們認爲它應該是“夭”字。睡虎地秦簡“夭”或作“”,“沃”或作“”,“鋈”或作“ [13]C與上述寫法的“夭”形非常相近,可證它可釋作“夭”,因此 A、B可釋作“𨥜

仲滋鼎《考古與文物》19904、《新收》[14]632《銘圖》[15]02010)銘文作“滋正(?),D(膺)旨羞(膺)……”其中D原作:

仲滋鼎銘文中的”,王輝先生認爲應讀爲指一種銅之合金;D王輝先生則釋作鈇”,並把它與AB相聯繫[16]。《新收》、《銘圖》亦把D釋作鈇”。從字形方面來看,把D所從之下文用“E”來表示此形)正面人形腰部上的那一斜筆水平書寫,D即演變爲AB[17];從用法方面來看,它們都表示某種金屬,此外仲滋鼎D、“囂(鐈)”連言,叔弓鐘鎛銘文中AB與“”連言因此把DA、B相聯繫,這顯然是正確的。D右邊所從之E絕非字。根據目前的古文字資料可知它顯然就是“夭”字。守相信平君鈹(《新收》1832)、守相信平君鈹(《集成》11711)“”字分別作“”、“[18]《清華二》[19]的《繫年》“夭”作“”(簡93)、“”(簡94),古璽“夭”作“[20],馬王堆帛書“夭”作“”、“[21],E寫法與它們非常接近,因此D應該釋作“𨥜”。這亦可旁證與D是一字的A、B也當釋作“𨥜”,而A、B所從之“C”實乃“E”之變體。從它們在銘文中都表示某種金屬來看,我們認爲𨥜”應該就是“鋈”之初文,古文字中“鋈”字見於睡虎地秦簡。上引《繫年》“夭”字假借作“曲沃”之“沃”,故“鋈”字即是把“𨥜”字所從聲符“夭”換作“沃”。《說文》:“鋈,白金也。從金、沃聲[22]

AB釋作“𨥜)”,從文例看非常合適。據《說文》,鋈乃白金,仲滋鼎𨥜(鋈)”後面卻綴以“”字這一點則需要稍加解釋。《說文》“纊”或體作“”,“觵”或體作“觥”可證黃、光音近[23]𨥜”之“黃”可能當讀爲吳王光鑒(《集成》1029810299)“玄銧白銧”之“銧[24]”,亦是指一種金屬,與𨥜)”並列但如此理解,𨥜”的內部結構則顯得很不對稱,此外又結合金文相似辭例中的“黃”字來看,我們認爲“𨥜”之“”讀爲“銧”的可能性較低,更大的可能性它應是表示“顏色”的“黃”。據此說,“”應分別是說明)”、“𨥜)”的,)”、“𨥜)”是指鑄造仲滋鼎所用的兩種金屬,“鐈良”、“鋈黃”大概是“主謂結構或補充式結構”[25]下面我們先把相關銘文中“黃”字的辭例揭示如下:

3弭中)乍(擇之金、其玄、其黃用成术(秫)(稻) (粱)   弭仲簠《集成》4627

4)擇之金,隹(唯)鐈隹(唯)盧(鑪),其金孔吉,亦玄亦黃。  伯公父簠,《集成》4628

5余擇其吉金黃余用自乍(  曾伯簠蓋《集成》4632

6秦政,戮政西旁),乍(造元戈喬……秦政伯《珍秦齋秦》42

7           《文物》2009151頁圖10.1

3)、(4)、(5)中的“黃”據文例顯然是指顏色。(6)中的“喬黃”,黃錫全先生認爲:

喬黃,當指鑄器之原料,見於青銅器銘文。鐈,可能是鉛錫。黃似爲黃盧(鋁),指銅。如白公父:“擇之金,隹鐈隹盧,其金孔吉,亦玄亦黃。”曾伯㕆:“擇其吉金黃,余用自作旅㕆。”(原注:可參考黃錫全《夫鋁戈銘新考——兼論鑄器所用金屬原料之名稱》,臺北《故宮學術季刊》第131期,199510月。收入拙著《古文字論叢》,藝文印書館,1999年版)此處簡稱顏色“黃”,可能是爲了押韻。[26]

董珊先生認爲:

“元戈喬黃”。“喬黃”作“元戈”的後置定語。《集成》第11757號銘文:“于取(鄒)子敄𣪌(鼓?)鑄鑱(?)元喬”, 其器名“鑱(?)”的後面以“元喬”作爲後置定語。“喬”(原注:從語音來看,“喬”應有“白”義。參看張永言:《論上古漢語的“五色之名”兼及漢語和臺語的關係》,《語文學論集(增補本)》頁190200,語文出版社,19995月)、“黃”是說製作該戈所用銅、錫或鉛的質地顏色。銅器銘文往往標舉顏色以彰顯原料的質地佳善。金文或稱“鐈攸”、“鐈鋁”、“黃鋁”,又如東周兵器銘文稱“玄翏盧鋁之戈”,這些都是我們所熟悉的文例。[27]

7)中的”之“”顯然就是(6中的“喬黃”。關於(6)中“喬黃”的解釋,我們認爲、董兩位先生的說法各有得失。結合他們的說法以及(4)中“鐈”、“盧(鑪)”言“玄”、言“黃”來看,我們認爲(6)、(7)中的都應讀爲,表示一種金屬[28],而“黃”則表示其顏色7)中”在(6)中作“”,後者則是“金屬名+顏色詞”,這與𨥜之“𨥜同例。

金文中的“)”,一般認爲是指一種黑色金屬,但銘文中亦形容“”爲“黃”、“赤”,研究者認爲這是黑中帶有赤、黃[29]。如果《說文》訓鋈爲白金可信,我們認爲𨥜可以解釋爲“鋈”這種金屬由於其組成成份比例的不同,以致它“白中帶黃”。

最後我們對古文字中“夭”的字形略作討論。簡牘帛書中“夭”一般作“”、“[30]”(《繫年》簡94)等形。古文字中另有“”(《集成》8781)(下文用F表示此形)字,它作偏旁習見於“走”字及從“走”諸字。關於F,或認爲它是“走”之初文,或認爲它是“夭”之初文。林澐先生持後說,因此他把“”類形分析爲從“宀”從“夭”[31]。季旭, , 昇先生亦贊成F是“夭”字,他認爲“”類形是在F的基礎上疊加兩手形[32]。董蓮池先生認爲“”類形是在像正面人形的腋下腰部加以“”形符號而成[33],陳劍先生認爲“夭”是“要”的指示字,中間一曲筆“”是指示符號,指示“腰”之所在[34]。古文字中F似沒有確定無疑用作“夭”字之例,它與“夭”字無關,應是“走”之初文。我們認爲林澐先生、季旭昇先生關於“”類形的分析皆不可信,而董蓮池先生、陳劍先生的意見則非常有道理。根據上文關於𨥜”字的考釋,我們認爲D所從之E作“”,這應是“夭”字較早的寫法,整個字形表示在正面人形的腰部加了一斜筆,指示“腰”之所在,應是“要(腰)”的指示字[35]。它之所以用一斜筆而不是用一橫筆作指示符號,可能是有意避免其字形與“矢”字相混。但“矢”形中部一橫亦偶有作一斜筆者[36],這種偶然寫法的“矢”仍容易與作E形的“夭”字相混,仍需其它更明確的方式來區別它們,於是E形在這種因素的影響下且又受到“走”字初文即F類字形的影響而產生類化,於是”類形就演變爲”類形[37]

2013119日初稿

2013313日修改

 

 



[1]王俅:《嘯堂集古錄》(二冊),《金文文獻集成》(第9冊),香港明石文化國際出版有限公司,綫裝書局,2004-2005年。

[2]裘錫圭:《甲骨文中所見的商代農業》,《古文字論集》,第178179頁,中華書局,19928月。裘錫圭:《讀逨器銘文札記三則》,《文物》2003年第6期,第75頁。

[3]薛尚功:《歷代鐘鼎彝器款識法帖》6371,《金文文獻集成》(第9冊),4347頁,香港明石文化國際出版有限公司,綫裝書局,2004-2005年。王俅:《嘯堂集古錄》(二冊)7881,《金文文獻集成》(第9冊),161163頁,香港明石文化國際出版有限公司,綫裝書局,2004-2005年。王黼:《博古圖錄》(三十卷)22.14,《金文文獻集成》(第2冊),174頁,香港明石文化國際出版有限公司,綫裝書局,2004-2005年。

[4]張亞初《殷周金文集成引得》,14-15頁,中華書局,20017月。

[5]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殷周金文集成釋文》(第1卷),第246253頁,香港中文大學出版社,200110月。

[6]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殷周金文集成(修訂增補本)》(第1冊),第332345頁,中華書局,20074月。

[7]吳鎮烽:《商周青銅器銘文暨圖像集成》,28539頁、29396頁,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9月。

[8]董蓮池:《新金文編》,中冊1949頁,作家出版社,201110月。

[9]郭沫若:《兩周金文辭大系圖錄考釋》,207頁,上海書店出版社,19997月。

[10]江淑惠《齊國彝銘彙考》,42頁,國立台灣大學出版委員會,19906月。

[11]王寧:《叔夷鐘鎛銘釋文補釋》,復旦大學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中心網站論文。201293日。http://www.gwz.fudan.edu.cn/SrcShow.asp?Src_ID=1921

[12]董蓮池:《新金文編》,中冊1468-1473頁,作家出版社,201110月。

[13]參看張守中:《睡虎地秦簡文字編》,161頁“夭”字條、173頁“沃”字條、207頁“鋈”字條,19942月。

[14]鍾柏生、陳昭容、黃銘崇、袁國華編:《新收殷周青銅器銘文暨器影彙編》,470頁,藝文印書館,20064月。

[15]吳鎮烽:《商周青銅器銘文暨圖像集成》,第4172頁,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9月。

[16]王輝、程學華:《秦文字集證》,21-22頁,藝文印書館,19991月。

[17]《秦文字集證》圖版14、《新收》632等把“D”摹作“”,即把人形腰部上的那一斜筆誤摹作一橫筆。因此AB正面人形腰部上的那一橫筆也可能本是一斜筆之誤摹。

[18]參看吳振武:《趙十六年守相信平君鈹考》,《第三屆國際中國古文字學研討會論文》,397-414頁,199710月。

[19]李學勤主編:《清華大學藏戰國竹簡(貳)》,中西書局,2011年。

[20]林澐:《“夭租丞印”封泥與“夭租薉君”銀印考》,載《揖芬集:張政烺先生九十華誕紀念文集》,363-366頁,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25月。收入《林澐學術文集》(二),182-185頁,科學出版社,200812月。

[21]陳松長:《馬王堆簡帛文字編》,415頁,文物出版社,20016月。

[22]大徐本作“从金、𣵽省聲。”

[23]《說文》:“黃,从田、从炗,炗亦聲。炗,古文光。”《說文》對“黃”的字形分析雖誤,但能說明“黃”、“光”音近。

[24]關於“銧”字的釋讀意見,諸家之說參看程鵬萬:《番中(仲)戈銘“白皇”研究》(未刊稿)。

[25]蒙沈培先生告知,初稿誤認爲“鐈良”、“鋈黃”是定語後置的結構。

[26]黃錫全《介紹新見秦政𤔲白喪戈矛》,《社會科學戰綫》20053155頁。

[27]董珊《珍秦齋藏伯喪戈、矛考釋》,《故宮博物院院刊》20066108109頁。

[28]取子敄𣪌鉞(《集成》11757)“於取(鄒)子敄𣪌鑄□元喬”之喬,我們認爲亦當讀爲鐈。

[29]《秦文字集證》22頁。

[30]滕壬生《楚系簡帛文字編》增訂本,886頁,湖北教育出版社,200810月。

[31]林澐:《“夭租丞印”封泥與“夭租薉君”銀印考》,載《揖芬集:張政烺先生九十華誕紀念文集》,363-366頁,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25月。收入《林澐學術文集》(二),182-185頁,科學出版社,200812月。

[32]季旭昇:《說文新證》,799頁,福建人民出版社,201012月。

[33]董蓮池:《古文字無傾頭形“夭”字說》,《古文字研究》第26輯,491-495頁,200611月。

[34]陳劍:《甲骨學》課程授課內容,2009年下學期。

[35] 古文字中另有“”、“”類形,郭永秉先生釋作“要”,“”類形在腰部的位置画一个圈,郭先生指出應看作指事符號(郭永秉:《談古文字中的“要”字和從“要”之字》,《古文字研究》第28輯,108115頁,中華書局,201010月)。陳劍先生告知“”類形下部之“”雖然也是爲“要(腰)”字造的,但“”類形上部往往都有目形,整個字形可能另有本義。

[36]參看王恩田:《陶文字典》, 134頁“”字 ,齊魯書社,20071月。

[37] 東周金文中有一個作“”、“”(參看施謝捷:《吳越文字彙編》112-113頁,江蘇教育出版社,19988月)等形的字,它們在銘文中皆與金屬有關。研究者一般釋作“夫”,讀爲“”;施謝捷先生改釋作“夭”,讀爲“鋈”(《吳越文字彙編》548589頁等)。此類字形在人形腰部沒有指示符號,應非“夭”字。又比較王子午鼎“㝬”字作“” (《新收》449)、“” (《新收》446)、“ ” (《新收》444),我們認爲“”、“”類形舊一般釋讀作“夫()”應可信從。

 

拙文承蒙沈培先生、陳劍先生審閱指正,謹致謝忱。

 



 

本文收稿日期為2013年5月13日。

本文發佈日期為2013年5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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