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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運環:隨大司馬戲有之行戈“戲”字考辨
在 2013/2/1 11:40:57 发布

 

隨大司馬戲有之行戈“戲”字考辨

(首發)

 

羅運環

武漢大學歷史學院

 

隨大司馬有之行戈,新近(2013121日)在湖北隨州市城區東南端的文峰塔墓地M21號墓中出土。這是首次發現有隨國“隨”字銘文的器物,爲揭示“曾國之謎”,提供了新的資料,引起較大的反響。戈銘共有9個字,即:“隨大司馬有之行戈”(見下圖)。戈銘中僅有第5個字即 字(以下用“戈銘E字”代替)不見于已發現的古文字,且作爲人名,沒有理解字義的語境因素,不能準確釋讀,爭議頗大,有“獻”、“嘉”等釋讀。因爲考古界和新聞界的朋友與我討論此字的正確釋讀問題,故草成小文,企求同仁賜正。

 

        

 

一 釋爲“獻”字的問題

《說文解字》“獻,宗廟犬名羹獻,犬肥者以獻之。從犬鬳聲。”[1]戈銘E左上部雖然從“虍”,與獻字同,但其偏旁明显相异,主要問題有二:第一,戈銘E左 邊“虍”下是否從貝的問題。甲骨文第三期獻字作(合集31812[2]者,右邊從犬,左邊象甗之形(上甑下鬲),當是原始形態的的傳承。左上增“虍”,組成偏旁“鬳”,作爲聲符,這是“獻”字結構的一大變化。商周之際開始,獻字左邊“虍”下多以“鼎”取代“鬲”。同時,西周中後期獻字左邊“虍”下也出現少量由 “鼎”、“鬲”訛變爲 “貝”的情况,如:

(乖伯簋,集成4331[3]仲伐父甗,集成931(六年琱生簋,集成4293

東周時期尤其是戰國時代,獻字左邊“虍”下所從的 “鼎”、“鬲”、“貝”,除秦文字外在六國文字中訛變程度較大。其中從“貝”者在戰國時代演變爲:等形,如:

(包山簡147[4](十四年陳侯集成4646

春秋時代雖尚未見到獻字左邊“虍”下從 “貝”的典型例字,但可從其他字中見到偏旁“貝”演變的一些信息。如賓、買所從的偏旁貝:

 (王孫遺鐘,集成261 (王孫誥鐘,近出80[5]  (許公簠,近出二475[6]

戈銘E左邊 “虍”下所從的下部有2小橫畫,與這些金文賓、買所從的“貝”完全不同,也與 上引戰國時代獻字所從的“貝”等形態判然有別。

第二,戈銘E是否可以不從旁的問題。獻字還有一個特點,從甲骨文到戰國文字,少數形體左邊可省去其上的“虍”,或省去“虍”下的鬲(鼎、貝)如:

 甗,近出二110)、(十四年陳侯集成4646

兩例分別屬西周早期和戰國中期,在獻字偏旁减省方面具有代表性。從規律性來講,獻字一般都不省去犬旁。戈銘E從力旁(關于力旁的分析詳見本文第4部分)不從犬旁。這兩大方面均說明將戈銘E釋爲“獻”字是錯誤的。

二 釋爲“嘉”或“”字的問題

戈銘E釋“嘉”或“”字的可能性問題,本節將分別進行討論。

(一)釋爲“嘉”字的問題

戈銘E與嘉字形近,故有人主張釋嘉。爲了便于比較選,茲錄秋後期若干嘉字如下:

(王子申盞,集成4643(王孫遺者鐘,集成261(王孫誥鐘,近出63(王孫誥鐘,近出73 (王孫誥鐘,近出80

細審這些字雖與戈銘E形近還是有明顯區別這些區別主要表現在個方面第一其下沒有偏旁”,而嘉字從加聲戈銘E不從這是區別之一。

第二,戈銘E左上從“虍”還是從“屮”的問題。戈銘E字左上部從“虍”其形態與春秋晚期的“虍的寫法相近,如虘(且)字上部所從“虍”就大體如此:

(王孫遺者鐘,集成261))(包山簡202

《說文解字》:“嘉,美也,從壴加聲。”又:“壴,陳樂立而上見也,從屮從豆”。[7]嘉字上部的形體在古文字中或從屮、木、禾、來,而决不從“虍”,上引諸(嘉)字上從“來”的形體雖與戈銘E上所從“虍”貌似,但仔細一比較就區別開了,戈銘E上不從“來”,實從“虍”。故戈銘E釋爲“嘉”字與字形不合,是錯誤的。

(二)釋爲“”字的問題

如果釋爲“”字則此字左邊應隸定爲“膚”。《說文解字》:“膚,籀文臚。”[8]“膚”從(肉)聲,或從肉從盧省聲。“膚”字形體現在見到最早的是西周中期,如:

集成5950九年集成2831

此後直到戰國時代除中間偏旁甾(楷定爲“”)的內面有些變化外總體上看其形體結構比較穩定如春秋晚期鋁字的偏旁“膚”就是如此:

曾伯集成4631邾公華鐘集成245

“膚”字或作爲偏旁的“膚”,一個重要的特點,其下所從肉都斜向左邊,而不見正中直立,本戈銘中的“有”所從的“肉”也是如此,這是由肉字的寫法所决定,詳拙作《論楚國金文月肉舟及之止出的演變規律》[9]戈銘E左邊“虍”下所從與“膚”字下部所從迥然不同,釋爲“”字的可能性應當排除。

三 釋爲“虜”或“”字 的可能性

戈銘E,釋爲“虜”或“”字都有的可能性,本節將探討二者可能性的理由。

(一)釋爲”字可能性

戈銘E若釋爲“”字,其左邊“虍”下應從“豆”,將二者合在一起隸定,應爲 “”旁。《說文解字》:“,古陶器也,從豆虍聲。”[10]這可從古文字獨體字和作爲偏旁的“”得到證實,如:

尊彝甗集成850 豆閉簋集成4276

璽匯2961[11] 楚帛書甲1.6

4個形體,前3者作爲戲字的偏旁,後者爲獨體“”字。分別屬西周早期、中期及戰國中期。其中古璽文戲字所從之豆與戈銘接近,這是春秋晚期和戰國早期字體偏長時的一種寫法,這還可從字體偏長的壴(從豆)字中得到瞭解如:

(曾侯乙鐘,集成303(曾侯乙鐘,集成300

此二壴字在銘文中均用爲鼓字,其所從之“豆”也與本戈銘相近。

至于戈銘E所從“豆”下邊少一橫畫,也可視爲借筆現象,這可從春秋晚期類似戈銘的嘉字中得到證明,如:

(王子申盞,集成4643哀成叔鼎,集成2782

 

2例嘉字所從偏旁豆下邊均少橫畫,但明顯是借用其所在字中偏旁“力”的筆劃來作爲橫畫的。戈銘E所從豆下邊缺少橫畫也當借用了其所在“力”旁的筆劃作爲橫畫。如此則戈銘釋“”是合理的。

”字“力”旁所附“爪”符是贅增的,是一種飾符(詳見下說),故也可直接隸定爲“”字。此字應從力聲,不見于字書,也無文義勘定,推測當爲戲字异體。力是耒的象形字,[12]作爲形旁有與戈通用之證,《說文解字》:“勇,氣也,從力甬聲。,勇或從戈、用。”[13]先秦古文字也證實了這一點,如:

父簠集成4554句父鼎集成2520攻敔王光劍集成11654中央集成11566(包山簡71(郭店楚簡·語叢四24

以上6個形體分別屬西周晚期、春秋早期和晚期、戰國早期和中期,是形旁戈、力通用的實證,據些我們說“”爲戲字的异體字也是可以成立的。

(二)釋爲 “虜”字可能性

《說文解字》:“虜,獲也,從毌、從力,虍聲。[14]戈銘E左邊“虍”下如果從“毌”,此字當和右邊至左下的力字整體隸定爲一個字,即虜字。2090年代初,與隨州相鄰的棗陽市博物館文物普查時徵集到一件發孫簠,[15]19966月見於香港古肆的一件發孫鼎(當出土于棗陽一帶)。[16]兩件器物時代均爲春秋晚期,銘文字體相同器主叫發孫虜,虜是其名,字形別作:

 (發孫虜簠,近出523(發孫虜鼎,近出二305(楚居12[17]

戈銘E字與這3個形體的構件大同小异,但也有相异之處:力旁多一“爪”符;“毌”的下部多二小橫畫。

其一,戈銘E字的力旁多一“爪”符問題。考先秦古文字, “力”旁與“有時可以互作,如:

 伯嘉父簋,集成3679 伯嘉父簋,集成3680 (郭店楚簡·語叢三5

3個形體,前二者是嘉字,屬西周晚期,嘉字力旁多附有“爪”符而這兩例沒有。後一個形體是加字,屬戰國中期,獨體加字的力旁一般都不附 “爪”符,而此加字的力旁附有“爪”符。凡此,均表明“力”附“爪”符與否在一定情况下是可以通融的。戈銘E字“力”旁附有“爪”符當屬飾符,其不同于發孫虜器銘虜字的力旁不附“爪”符,可能與其力旁從右上至左下半包圍寫法有一定的關係。

其二,戈銘E字“毌”的下部多2小橫畫問題。《說文解字》:“毌,穿物持之也,從一橫貫,象寶貨之形……讀若冠。”又云:“貫,錢貝之貫,從毌、貝。”[18]《玉篇》:“貫……穿也”。[19]毌與貫字義相通。先秦古文字有從二貝的毌字,如:

中方鼎集成2751(中方鼎,集成2752集成2826

3毌字,前兩者爲成語“貫行”之毌(貫),見于西周早期後段昭王之世,字形象穿兩貝之形;後者爲成語“貫通”之毌,見于春秋早期,字形象穿兩貝之形的訛變。戈銘E左邊“虍”下所從當是象穿兩貝之形毌字更深程度的訛變。發孫虜器虜字“毌”旁之所以沒有2小橫畫可能是與其所從“力”的上端深入其間有關。

春秋戰國時代“君”字有一種寫法,與發孫虜器虜字旁“毌”的寫法相近,如:

哀成叔鼎集成2782鼎甲江漢考古20081期彩版11.2 令尹者旨荊爐集成10391集成11048坪夜集成2305中山王集成2840 仲蓋陝金1.458 縈簠集成4494

上面這8個形體分別屬春秋晚期、戰國早期和中期,不僅發孫虜器虜字“毌”旁的寫法與此類似,戈銘E字所從“毌”下部2竪斜畫的起筆不在兩旁的現象也從令尹者旨荊爐、君戈、仲蓋君簠等器銘君字寫法中找到了旁證,尤其是君戈就出在曾侯乙墓中,表明曾隨人春秋戰國之際“毌”、“君”等類字有這種寫法的習慣。這再次證明戈銘E字偏旁“虍”下所從應爲“毌”,就此而言,戈銘E字當釋爲虜字。

四 結 語

戈銘E字形體不見于已發現的古文字,作爲人名,沒有理解字義的語境因素,爲了準確讀,從偏旁比較入手進行了多方面的探討。此字構字部件有3:虍、、力(附贅“爪”)。其一,釋獻,構字部件爲:虍、貝、犬。戈銘E字所從不是貝字旁(貝字下部無2小橫畫),同時從力不從犬(犬旁是獻字的穩定構字部件),釋獻與字形不合。其二,釋嘉,構字部件爲:壴、加。戈銘E字所從虍非屮(或木、禾、來),且又從力不從加,釋嘉也與字形不符。其三,釋“” ,構字部件爲:虍、甾(楷定爲田)、(肉)、力。戈銘E字所從字偏旁的下部與“肉”字旁區別明顯,不從肉,也沒有釋爲“”字的可能性。凡此,客觀地揭示出了釋“獻”、“嘉”的錯誤,也排除了釋 “”字的可能性,最後鎖定到釋“”或“虜”字可能性上。

戈銘E字釋()釋虜都能圓通其說。第一,隸定爲(力上之爪爲贅增),構字部件爲:虍、豆、力。只是戈銘E字所從豆之形底下少一橫畫,但古文字同類字有借筆之例,另外古文字還有力、戈通用之證,此字可隸定爲,是戲字的异體字。第二,隸定爲虜,構字部件:虍、毌、力。戈銘E字與出自棗陽一帶發孫虜簠、鼎的“虜”字比較,大同小异。小异之處在戈銘E字所從毌之形的兩竪斜畫起筆不在兩旁、兩竪斜畫間多出2小橫畫。從相類似的君字的一種寫法,特別是曾人有這種寫法,證實戈銘E字偏旁毌兩竪斜畫起筆不在兩邊是一種訛變性的寫法;由從兩貝毌字論變的趨勢推斷兩竪斜畫間多出2小橫畫也是一種訛變的寫法,發孫虜器虜字偏旁“毌”之所以沒有2小橫畫可能是與其所從“力”的上端深入其間有關。戈銘E字釋虜也不無道理。

戈銘E字釋(戲字的异体)釋虜,由于沒有理解字義的語境因素,難以斷定。關鍵點在戈銘E字是從豆還是從毌.兩者都有可能,但就現存左證的情况而言似乎從豆更具說服力,暫取釋(字的异体)

 



[1] [漢]許慎:《說文解字》卷十上,北京:中華書局,1963年,第205頁。

[2] 合集,郭沫若、胡厚宣《甲骨文合集》(北京:中華書局,19791982年)的簡稱。

[3] 集成,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所編《殷周金文集成(修訂增補本)》(中華書局,2007年)的簡稱。

[4] 包山簡,湖北省荊沙鐵路考古隊《包山楚簡》(北京:文物出版社,1991年)的簡稱。

[5] 近出,劉雨、盧岩編著《近出殷周金文集錄》(北京:中華書局,2002年)的簡稱。

[6] 近出二,劉雨、嚴志斌編著《近出殷周金文集錄二編》(北京:中華書局,2010年)的簡稱。

[7] [漢]許慎:《說文解字》卷五上,北京:中華書局,1963年,第102頁。

[8] [漢]許慎:《說文解字》卷四下,北京:中華書局,1963年,第87頁。

[9] 羅運環:《論楚國金文月肉舟及之止出的演變規律》,《江漢考古》1989年第2期。

[10] [漢]許慎:《說文解字》卷五上,北京:中華書局,1963年,第103頁。

[11] 璽匯,羅福頤《古璽彙編》(文物出版社,1981年)的簡稱。

[12] 《說文解字》“力,筋也,象人筋之形”的說法是錯誤的,力是耒的象形字。詳見徐中舒《耒耜考》,見《徐中舒歷史論文選輯》,北京:中華書局,1998年。

[13] [漢]許慎:《說文解字》卷十三下,北京:中華書局,1963年,第292頁。

[14] [漢]許慎:《說文解字》卷七上,北京:中華書局,1963年,第142頁。

[15] 徐正國:《湖北棗陽市博物館收藏的幾件青銅器》《文物》1994年第4期。

[16] 張光裕:《新見“發孫虜鼎”及“凡伯父鼎”小記》,載四川聯合大學歷史系主編:《徐仲舒先生百年誕辰紀念文集》,巴蜀書社,1998年。

[17] 楚居,指清華大學出土文獻研究與保護中心編、李學勤主編《清華大學藏戰國竹簡(壹)·楚居》(上海:中西書局,2010年)。

[18] [漢]許慎:《說文解字》卷七上,北京:中華書局,1963年,第142頁。

[19] [南朝]顧野王:《宋本玉篇》卷29,北京:北京中國書店,第515頁。



 

本文收稿日期為2013年1月31日。

本文發佈日期為2013年2月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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