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裘錫圭:再談古文獻以“埶”表“設”
在 2011/3/14 16:44:16 发布

再談古文獻以“埶”表“設”

 

裘錫圭

復旦大學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中心

我在1985年發表的《釋殷墟甲骨文裏的“遠”“”(邇)及有關諸字》一文中,指出“埶”、“設”二字上古音相近,[1]武威漢墓所出《儀禮》簡往往以“埶”表“設”,所以殷墟卜辭中的“埶(罞)”應該讀為“設罞”。[2]

後來,我又發表《古文獻中讀為“設”的“埶”及其與“執”互譌之例》一文(以下簡稱“前文”),指出傳世的漢以前古籍和出土簡帛文獻中,有不少當讀為“設”的“埶”字;而且在古籍中有些這樣的“埶”字已被誤讀為“勢”或譌作形近的“執”字。[3]所舉之例有下列語句中的“埶”字:

人主用之則埶在本朝而宜(《荀子·儒效》)

無埶列之位而可以養名(同上《正名》)

列埶尤尊,賞祿甚厚(馬王堆漢墓帛書《周易》佚傳《繆和》)

埶為賞慶爵列以勸其下(同上)[4]

埶列爵位之尊,明厚賞慶之名(同上)

還有下列語句中的“勢”字:

明勢天道,九紀咸當(《逸周書·小開武》)

凡勢道者,不可以不大(同上《周祝》)

勢在郎中,不敢蔽善飾非(《韓非子·有度》)

二勢者用,則忠臣不聽而譽臣獨任(同上《南面》)

基者,經也,勢也(《新書·禮容語下》。此例蒙劉殿爵教授指示。)

勢施異也(《淮南子·說林》,亦見《文子·上德》。)

勢施便也(《淮南子·泰族》)

還有下列語句中的“執”字:

執之以物而遬(速)決(《大戴禮記·文王官人》。此句《逸周書·官人》作“設之以物而數決”,王念孫已指出《文王官人》的“勢”當作“設”。)

少者執牀與坐(《禮記·内則》)

其所取者,人之所執也(《墨子·大取》)

位執戒輔(《新書·容經》)

這些字本來都應該是或者極可能是表示“設”這個詞的,“前文”有詳細論證,可參閲。

我在撰寫“前文”時沒有注意到周代青銅器銘文中也有表“設”的“埶”字。西周昭王時的中方鼎的銘文有“埶王”,中甗和靜方鼎的銘文有“埶”,都指為昭王南征作準備之事。[5]李學勤先生在收入其《新出青銅器研究》的《盤龍城與商朝的南土》一文中,已在所引中甗和中方鼎銘文的“埶”字後括注“設”字。[6]”字有釋“居”、釋“位”二說。不管是“設居”還是“設位”,都文從字順。

“埶”字又見於上引中方鼎銘末“埶于寳彝”句。[7]與中方鼎同出的、器主為同一人的中觶,銘末說“中埶王休,用作父乙寳尊彝”,[8]“埶”字用法與之相同。陳劍先生懷疑這種“埶”字也應該讀為“設”,用法與《禮記·祭統》所引衛孔悝鼎銘末尾“施于烝彝鼎”之“施”相似,指將銘文所言之事“陳設出來”。[9]他的意見也應該是正確的。

保利藝術博物館2002年入藏的西周中期的公盨,其銘文開頭講天帝命禹治水的一段文字中有一句話,李學勤先生釋讀為“差彖(地)埶(設)征”,[10]我則釋讀為“(疇)方埶(設)征(正)”,[11]意見雖有很大分歧,讀“埶”為“設”則是一致的。

春秋晚期的淅川和尚嶺2號楚墓出有一件青銅“鎮墓獸座”,上有銘文,發掘報告釋讀為:[12]

曾中(仲)(蔿)□(引者按:此字不識,原隷定不甚準確,姑以□代之)之且(祖)埶

此銘發表後,學者對“且埶”有一些解釋,[13]似皆不可從。我懷疑此銘“埶”字也應讀為“設”。原書所印拓本“埶”上一字頗爲模糊,如所釋無誤,疑當讀為古代出行前所舉行的祖祭之“祖”。據《儀禮·士喪禮》,在靈柩從殯宮移至祖廟後,出廟赴壙前,就跟活人出行前一樣,也要行祖禮,同時陳設將要隨葬的明器等物。“且(祖)埶(設)”疑可理解為行祖禮時之所陳設。所謂“鎮墓獸”是辟邪之物,在赴壙過程中和入壙之後,可以起保護亡靈的作用。當然,我的解釋也只是一種推測,記此待考。

在武威《儀禮》簡之外,出土簡文中還屢見表“設”之“埶”,學者們陸續有所指出。下面先舉楚墓竹簡的例子。

江陵九店56號楚墓所出竹簡,大部分是“日書”一類東西,其中的簡31說“外陽日”“埶罔(網)(得),大吉”,李家浩先生指出“埶”當讀“設”。[14]

郭店楚墓竹書方面,整理者讀《尊德義》簡30“或(由)(中)出,或埶之外”之“埶”為“設”,[15]李零先生讀《性自命出》簡1213“勿(物)之埶者之胃(謂)埶(勢)”[16]的前一個“埶”為“設”,[17]郭永秉先生讀《六德》的“大材埶者大官,少(小)材埶者少(小)官”[18]為“大材設諸大官,小材設諸小官”,[19]我讀《老子》丙組簡4的“埶大象”為“設大象”。[20]

在上博楚竹書方面,林志鵬先生讀《彭祖》簡1“臣可(何)埶可(何)行”[21]之“埶”為“設”,[22]陳劍先生讀《用曰》簡18“埶立帀(師)長”[23]之“埶”為“設”。[24]

秦簡中有假借从“埶”聲的“熱”為“設”的例子。李家浩先生在考釋前面引過的九店楚簡“外陽日”占辭時指出,睡虎地秦簡《日書》乙種“楚徐成、外陽之日占辭”中,與九店簡“埶罔(網)(得)”相當的文字是“熱罔(網)(獵),獲”,[25]“‘埶’、‘熱’二字可以通用”,皆當讀為“設”。[26]

張家山247號西漢墓(呂后時下葬)所出竹書《蓋(闔)廬》,有“建埶四輔”句,[27]整理者已指出“埶”當讀為“設”。[28]

銀雀山一號西漢墓(武帝早期下葬)所出竹書中,有一篇佚兵書,第一簡以“孫子曰”開頭,簡背題有篇名“埶備”。[29]整理小組(我是其中一員)將此篇歸入《孫臏兵法》,讀“埶備”為“勢備”。[30]現在看來,“埶備”實當讀為“設備”。此篇說禽獸以齒角爪距相鬬,人無“天兵”(天生的武器),必須“自為備”,所以“黃帝作劍,以陳(陣)象之;羿作弓弩,以埶(勢)象之;禹作舟車,以變象之;湯、武作長兵,以權象之”,下文即對其四“象”之說加以解釋。[31]當初我們將“埶備”讀為“勢備”,當與此篇中談到“勢”有關。但是“勢”只是四“象”之一,“勢備”與此篇文義並不相合。從文義看,“埶備”當讀為“設備”,指人類自設兵器舟車等物以爲備。《左傳》已言“設備”,僖公二十二年《傳》:“邾人以須句故出師,公卑邾,不設備而禦之。”《六韜·龍韜·農器》:“守御之備,可無設乎?”“設備”之義由此可以看得很清楚。

銀雀山漢簡未發表圖版之簡中,也有表“設”的“埶”字,例如:

……不埶國□,訞乃起,凶乃至。不埶……(1028[32]

……上下之閒(間)於是埶坊(防),下請(情)不達於上,上……(1304[33]

……賊,乃埶邑帀(師?)于野……(1513[34]

從文義看,上引各簡“埶”字也當讀“設”。

銀雀山漢簡《六韜》中,有一篇與今本《武韜·三疑》相合。今本“設之以事,玩之以利”,簡文作“摯以事,啗以利餌”(簡702703),[35]整理小組注指出武威《儀禮》漢簡以“埶”為“設”,謂“‘埶’、‘摯’古音相近,疑簡文‘摯’亦當讀為‘設’”。[36]今按,也有可能此字在古本中本作“埶”,先錯成“執”,又變作“摯”。[37]

我在發表“前文”以後,又從傳世古籍和馬王堆帛書中,找到了一些“埶”(包括已變作“勢”和“藝”的)當讀為“設”以及“埶(設)”錯成“執”的例子,現在逐例敍述於下。

楊(俗作“揚”)雄《法言·問神》:

或曰:“君子病沒世而無名,盍勢諸名卿,可幾也。”

《漢書·王貢兩龔鮑傳》引此文,“勢”作“埶”。此字亦應讀為“設”,《法言》作“勢”為後人所改。“設諸名卿”蓋仿《墨子·耕柱》“設之於卿”。前人對此句解釋皆誤,唯清代學者蘇輿引《荀子·正名》“無埶列之位而可以養名”說《漢書》之“盍埶諸名卿可幾”,謂此句“言何不取富貴班列(蘇氏從《荀子》楊注“埶列,班列也”之說)名卿之位,則名可庶幾也”,[38]雖然未得“埶”字確解,但對句義的把握大體正確,只不過原文是說讓在上者將君子“設諸名卿”,並不是說君子自取名卿之位。我在將“前文”抽印本分送給友人時,曾將此條内容撮要寫入抽印本作爲補白,所以郭永秉先生在解釋郭店簡《六德》“大材埶(設)者(諸)大官,少(小)材埶(設)者(諸)少(小)官”句時,能夠引用拙說。[39]“埶(設)諸名卿”與“埶(設)者(諸)大官”、“埶(設)者(諸)少(小)官”,文例全同。

《禮記·禮運》說,“大道既隱”之後,必須講禮義,“如有不由此者,在埶者去,衆以爲殃”。鄭玄注:“埶,埶位也。去,罪退之也。”鄭注以爲此“埶”字與“位”義近,是對的;讀“埶”為“勢”(《釋文》:“埶,音世,本亦作‘勢’。”),則不正確。“在勢”之語難通,此“埶”字亦應讀為“設”。我在“前文”中已經指出,“古書中説到置立官職爵位或任人以職等事時,往往用‘設’字”。[40]“在設”與“在任”、“在位”義近,而且“設”與“去”的意義正好相對。從“前文”解釋過的《荀子·正名》的“埶(設)列之位”一語,可知“在埶(設)者”即指在朝廷所設之位者。(校打印稿時按:在古書中,似找不出其他以“設”字直接指“位”的例子,此說終覺可疑。但古書中似也找不出“勢”字用法真正與“位”相同的例子,故暫存此說,以待後考。)

馬王堆帛書《老子》乙本卷前古佚書中的《經法·國次》篇有下引一段文字:[41]

毋陽竊,毋陰竊,毋土敝,毋故埶,毋黨別。陽竊者天奪【其光,陰竊】者土地芒(荒),土敝者天加之以兵,人埶者流之四方,黨別【者】□內相功(攻)。

原整理者的注解釋上引這段話説:[42]

自“毋陽竊”以下一段,與《十六(引者按:此字似宜釋為“大”)經·觀》及《國語·越語下》内容有關。《觀》:

夫是故使民毋人埶,舉事毋陽察,力地毋陰敝。陰敝者土荒,陽察者奪光,人埶者摐兵。(八六至八七行)

《越語下》:

古之善用兵者,因天地之常,與之俱行(此與帛書本篇上文“天反勝人,因與俱行”意近)。後則用陰,先則用陽。近則用柔,遠則用剛。後無(毋)陰蔽,先無(毋)陽察,用人無蓺,往從其所。

古代竊、察二字音近相通,本篇之“陽竊”即彼二篇之“陽察”。本篇之“陰竊”相當於彼二篇之“陰敝”(《越語》作“蔽”)。……

上引之注正確可從,但整理者在另一條注中讀“故埶”、“人埶”之“埶”為“槷”,解為“磨擦不安”,[43]則不可信。此“埶”字亦應讀為“設”。《越語下》作“蓺”(即“藝”之古字),本來表“設”的“埶”被改成表示“埶”字本義(即“種藝”義)的後起字,情況與古書中有些表“設”的“埶”被改成表示“埶”字引伸或假借義的“勢”字,[44]有類似之處。《國語·越語下》“用人無蓺,往從其所”韋昭注解釋說:

蓺,射的也。無蓺,無常所也。行軍用人之道,因敵為制,不豫設也,故曰“往從其所”。

韋注訓“蓺”為射箭靶子雖然錯誤,串講時將“無蓺”理解為“不豫設”卻很有道理,正可證明此“蓺”字實應作“埶”,讀為“設”。“無蓺”與“毋陽察”、“毋陰敝”的結構類似,“無”也應讀為“毋”。

《莊子·山木》:

北宮奢為衛靈公賦斂以為鍾(鐘),為壇乎郭門之外,三月而成上下之縣(懸)。王子慶忌見而問焉,曰:“子何術之設?”奢曰:“一之間,無敢設也。”

郭象注:“怕(泊)然抱一耳,非敢假设以益事也。”“無敢設”也就是《越語》的“無(毋)蓺(埶)”、帛書的“毋人埶”、“毋故埶”。“人爲”與“智故”皆為道家所否定,二者很難截然分開,[45]“人埶(設)”與“故埶(設)”是一回事。所以前引《國次》文先說“故埶”,後來改說“人埶”。古人認爲鏡能照物,是由於其“無設”(參看下文講《新書·道術》“無執不臧”的那段文字),“使民毋人設”、“用人無設”的道理與之相通。

賈誼《新書·道術》:

鏡義(或作“儀”)而居,無執不臧(藏),美惡畢至,各得其當。

此文“執”字無疑是表“設”的“埶”的形近誤字。《文子·上德》:“鼓不藏聲,故能有聲。鏡不設形,故能有形。”[46]《淮南子·原道》:“夫鏡、水之與形接也,不設智故,而方圓曲直弗能逃也。”皆其確證。

《道術》篇上文說:

道者,所道接物也。其本者謂之虛,其末者謂之術。虛者言其精微也,平素而無設諸也。

劉殿爵先生據《淮南子·詮言》“聖人無思慮,無設儲”語,校此文“設諸”為“設儲”;並指出“‘無設儲’即下文‘不臧’之意”。[47]這也説明“無執不臧”的“執”本應作“埶(設)”。“無設儲”與“無埶(設)不臧(藏)”,意義全同。

《道術》篇“設”、“埶(設)”並出,毫不奇怪。我在“前文”中已經指出,武威《儀禮》簡中,“設”、“埶(設)”二字不但可以出現在同篇之中,甚至偶爾還會出現在同簡之中。[48]“前文”指出帛書《繆和》有“埶(設)”字,其實此篇亦有“設”字。[49]估計這些書較原始的本子是全用“埶”字表“設”的,傳抄者或改爲“設”,或不改(當既有知其義而不改者,也有因不知其義而不能改者),遂致二字錯出。情況與《素問》中“炅(熱)”、“熱”二字錯出相類。[50]

《新書》中“設”字屢見,但從“無執不臧”之“執”和“前文”所舉《禮容語下》“基者,經也,勢也”之“勢”皆當作“埶(設)”來看,原始的本子也應是全用“埶(設)”字的,後來大部分被改爲“設”,但有的卻錯成了“勢”或“執”。

《莊子·人間世》有一段假託葉公子高與孔子的問答。子高說他的食飲很簡單,其言曰:

吾食也執粗而不臧,爨無欲清之人。

成玄英疏:“臧,善也。清,涼也。……執用粗飡,不暇精膳。所饌既其儉薄,爨人不欲思涼,燃火不多,無熱可避之也。”“執粗”、“執用粗飡”的説法,似不合語言習慣。

《經典釋文》對上引《人間世》文的“執”字有注:“執,衆家本亦然,簡文(引者按,指梁簡文帝)作‘熱’。”李家浩先生考釋九店楚簡的“埶網”和睡虎地秦簡的“熱網”時,指出“埶”、“熱”二字可通用,認爲《人間世》“執粗”之“執”既有異文作“熱”,當是“埶”的形近譌字。[51]其說可從。

古代於飲食可言“設”,如《禮記·哀公問》“備其鼎俎,設其豕腊”、《戰國策·秦策一·“蘇秦始將連橫”章》“清宮除道,張樂設飲”。在稍晚一些的古書中,“設食”、“設饌”一類話是屢見的。上引《人間世》“執粗”之“執”,無疑是“埶”的譌字,應該讀為“設”。成疏釋“執粗”為“執用粗飡”,是就已譌之文加以敷衍;但其“所饌既其儉薄”一語(郭象注:“對火而不思涼,明其所饌儉薄也”,為此語所本),用來解釋“埶(設)粗而不臧”倒是頗爲合適的,因爲“饌”的本義就是設食。

最近,蔡偉先生告訴我,《鹽鐵論》中也有一個“埶(設)” 譌作“執”的例子,附述於下。

《鹽鐵論·本議》:

先帝哀邊人之久患,苦為虜所係獲也,故修鄣塞,飭烽燧,屯戍以備之。邊用度不足,故興鹽鐵,設酒榷,置均輸,蕃貨長財,以佐助邊費。今議者欲罷之,內空府庫之藏,外乏執備之用,使備塞乘城之士饑寒於邊,將何以贍之?

此文“執備”無疑是“埶(設)備”之誤。“設備之用”即指上文提到的“修鄣塞,飭烽燧,屯戍以備之”的“用度”。《淮南子·人間》:“故秦之設備也(指備胡、備越而言),烏鵲之智也。”“設備”用法與此同。

我相信在古文獻中一定還有不少表“設”的“埶”字及其譌變爲从“埶”聲之字或“執”字的例子,有待大家去辨識。

最後,簡單談一下“埶(設)”、“設”二字使用的歷史情況。

現有的先秦文字資料,似乎只用“埶”而不用“設”來表示“設置”之“設”這個詞。這似乎至少應該是商和西周時代用字的普遍情況。《說文·三上·言部》:“設,施陳也。”“埶”是“藝”的初文,其本義是種植樹木、穀物。施陳物品與種植樹木、穀物這兩件事,似有相類之處,“設”也許就是由“埶”派生的一個詞。也就是說,“設”可能就是“埶”的引伸義。當然,以“埶”表“設”只是由於音近假借的可能性,也不能排除。“設”字本身其實也不一定就是“設置”之“設”這個詞的本字。

確實可信的表示設置之義的“設”字,似始見於秦始皇泰山刻石的“建設長利”句。[52]張家山247號漢墓出土竹簡中,傳抄的古書《蓋廬》有“埶(設)”字,已見上文;同墓所出的應為呂后時代抄寫的《二年律令》267號簡“郵各具席,設井、磨”句則用“設”字。[53]時代上限為漢武帝晚期的居延漢簡和敦煌漢簡,就已發表的材料來看,似只用“設”字而不用“埶(設)”字(所見“埶”字多用作“勢”)。大概除了傳抄古書之外,在西漢時代已經以用“設”爲主了。不過,前面已經指出,西漢早期賈誼所作的《新書》,原來應該是用“埶(設)”字的;宣帝時桓寬所編寫的《鹽鐵論》的傳本中,也還有“埶(設)”錯成“執”的例子;甚至生活在西漢晚期至王莽時代的楊雄,在撰寫《法言》時也用了“埶(設)”(今本已譌作“勢”);可見在整個西漢時代,除了傳抄古書,文人著書時也還是比較喜歡用“埶(設)”的。

從馬王堆帛書、銀雀山竹書等西漢早期傳抄的古書和出自王莽時代漢墓的、大約抄寫於西漢晚期的武威《儀禮》簡來看,西漢人傳抄古書往往保存“埶(設)”字,而改用“設”字的情況也很常見。前面已經講過,帛書《繆和》篇和武威《儀禮》簡都是二者並用的。

到東漢時代,“埶(設)”字的使用可能很快就趨於絕迹了。《漢書》引《法言》保存“埶(設)”字,也許是個別的特例。

由於資料不足,我們還不知道統一前的秦文字是否已經全用“設”字,還是像楚簡那樣仍以“埶”表“設”,或是已經出現了“埶(設)”、“設”並用的局面。睡虎地《日書》的“楚除”部分應該抄自楚國《日書》,以“熱”表“設”不一定代表秦文字的正常用字情況。對於戰國時代楚國之外的東方國家的有關用字情況,由於有關出土文字資料的缺乏,也不能算很清楚。希望新資料的發表和發現,早日使這些問題得到解決。

 

附記:本文寫作過程中,承陳劍、郭永秉、周波三位同仁幫助檢索資料;文章寫成後,又蒙永秉代爲打印,並提出很好的修改意見,十分感謝。

裘錫圭

20081123

 

 

 

追記:永秉打印完此文後,沒過幾天,就從古書裏新“辨識”出了一對由“埶(設)”譌變而成的“執”字,遂請永秉將他爲此而寫的一則讀書筆記打印在本文後面。希望有更多的人來參加我們的“辨識”隊伍。

讀書札記一則

永秉

閻振益、鍾夏《新書校注》“鏡義而居”句注:“《韓非子·飾邪》‘鏡執清而無事,美惡從而比焉’,或即誼所本”(中華書局20007月,306頁)。《韓非子·飾邪》原以鏡、衡並言:“鏡執清而無事,美惡從而比焉;衡執正而無事,輕重從而載焉”,太田方《韓非子翼毳》注:“《治要》引《申子》:‘鏡設精而無爲,而美惡自備;衡設平而無爲,而輕重自得。’”(轉引自陳奇猷《韓非子新校注》,上海古籍出版社200010月,360頁)可證《飾邪》的這兩個“執”字皆“埶(設)”的譌字。陳奇猷指出《申子》的“精”當據《韓非子》讀為“清”,可從。鏡之“清”與衡之“正”(或“平”)相對;“清”者,清明也,鏡、水都具有“清”的特性,所以都能客觀地反映“美惡”。“設清”與《新書·道術》“無設不藏”的意思相近。《說苑·談叢》也有與上引《申子》和《韓非子》文類似的話:“鏡以精明,美惡自服(備);衡平無私,輕重自得。”其“精”字亦應讀為“清”。

 

 

本文發表於何志華、沈培等編《先秦兩漢古籍國際學術研討會論文集》,社科文獻出版社2011年。

 

追記

1.本文所引的“前文”所指出的馬王堆《周易》佚傳《繆和》篇“埶”當讀為“設”各例中,“埶為賞慶爵祿以勸其下”一例的“埶”字,張政烺先生在《〈繆和〉校注》稿中已指出其“假為設”,見注4所引書181頁。

“埶列爵位之尊,明厚賞慶之名”一例,據陳劍先生最近重新整理馬王堆《周易》佚傳照片的成果,句首尚可拼上五字,全句當為:“夫先君作為埶列爵位之尊,明厚賞慶之名,此先君之所以勸其力也。”則此句實以“埶列爵位之尊”為“作為”的賓語。《繆和》篇尚有“夫賢君之為列埶爵位也,與實俱”一句(注4所引書圖版3361行下~3262行上),以“列埶爵位”為“為”的賓語,文例與此相類,“前文”失引。“前文”認為“埶列爵位之尊”與“明厚賞慶之名”相對,“埶列”為謂語動詞(“前文”41頁),是錯誤的;但上引兩句中“埶列”和“列埶”的“埶”,仍應讀為“設”。《大戴禮記·千乘》有“設其四佐,列其五官”之語。“設列”、“列設”即指君主所“設”所“列”的官位,亦即《荀子·正名》所說的“埶(設)列之位”。“設列爵位”、“列設爵位”,猶言“官爵”或“官爵之位”。

2.近出周初銅器簋的銘文結尾說:“用兹簋褻公休,用作祖乙尊彝。”(張光裕《簋銘文與西周史事新證》,《文物》20082期,55頁)。“褻”字从“埶”聲,在此銘中的用法也與本文所引中觶等銘的“埶”字相同。沈培先生在簋公開發表前,就指出此“褻”字也應讀為“設”,其說正確可從。

3.本文講馬王堆帛書的“故埶”、“人埶”時,曾指出《十六經·觀》說“使民毋人埶(設)”,與《國語·越語》“用人無蓺(設)”同意。《群書治要》卷37所錄《慎子·民雜》說:“是故不設一方以求於人,故所求者無不足也。”意亦相近。

4.《史記·秦始皇本紀》所載之罘東觀刻石文,有“昭設備器”語,亦用“設”字,惜此石早毀,無從核實。

 

2010425校清樣時記

 

 

 

 

 

 

 

 

 

註釋

 



[1] “埶”即“藝”字初文,漢以前又多以“埶”表“勢”。“勢”、“設”同為書母字。“埶”、“勢”上古音屬祭部,“設”屬月部。祭、月二部陰入對轉。王力先生且將祭部併入月部。

[2] 裘錫圭《古文字論集》,中華書局,19928月,7頁。參看注3所引文39頁。

[3] 香港大學亞洲研究中心《東方文化》19983612號合刊,3945頁。此刊實際出版年份為2002年。

[4] “前文”引此句,誤“其”為“天”,又誤將下句文字斷入此句,今據張政烺《馬王堆帛書周易經傳校讀》(中華書局,20084月)172頁釋文校正。

[5] 參看李學勤《靜方鼎與周昭王曆日》,同作者《夏商周年代學札記》,遼寧大學出版社,199910月,2224頁。

[6] 李學勤《新出青銅器研究》,文物出版社,19906月,15頁。李先生在注5所引文和《靜方鼎補釋》中引靜方鼎銘時,也在“埶”字後括注“設”字,見注5所引書2276頁。

[7] 《殷周金文集成(修訂增補本)》0275102752,中華書局,20074月,第二冊1419頁、1420頁。中方鼎屬於北宋重和元年安陸孝感縣所出的所謂“安州六器”之列。當時共出三方鼎,二鼎同銘,我們所說的“中方鼎”指同銘二鼎。

[8] 7所引書06514,第五冊3863頁。

[9] 陳劍《金文“彖”字考釋》,同作者《甲骨金文考釋論集》,綫裝書局,20074月,250252頁。

[10] 李學勤《論公盨及其重要意義》,《中國歷史文物》2002年第6期,5811頁。

[11] 裘錫圭《公盨銘文考釋》,注10所引書,1517頁。

[12] 河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等《淅川和尚嶺與徐家嶺楚墓》,大象出版社,200410月,109頁。

[13] 參看高崇文《楚“鎮墓獸”為“祖重”解》,《文物》20089期。

[14] 湖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等《九店楚簡》,中華書局,20005月,48頁、9091頁注[一一一]

[15] 荊門市博物館《郭店楚墓竹簡》,文物出版社,19985月,174頁、175頁注[一六]

[16] 15所引書,179頁。整理者把前一個“埶”也讀為“勢”。

[17] 李零《郭店楚簡校讀記》(增訂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23月,106頁、107[説明]7章”。

[18] 同注15所引書,187頁。

[19] 郭永秉《戰國竹書剩義(三則)》,復旦大學漢語言文字學科《語言研究集刊》第五輯,上海辭書出版社,20089月,287290頁。《郭店楚墓竹簡》整理者誤讀二“埶”字為“藝”。又,簡文“大材”句之上的“子弟”二字,整理者屬下為句,郭文從陳偉先生說屬上為句。

[20] 裘錫圭《郭店〈老子〉簡初探》,同作者《中國出土古文獻十講》,復旦大學出版社,200412月,215216頁。此“埶”字在帛書本和今本《老子》中皆已譌作“執”。

[21] 馬承源主編《上海博物館藏戰國楚竹書(三)》,上海古籍出版社,200312月,304頁。整理者讀“埶”為“藝”。

[22] 林志鵬《戰國楚竹書〈彭祖〉考論——兼論〈漢志〉“小説家”之成立(一)》,簡帛網,2007818

[23] 馬承源主編《上海博物館藏戰國楚竹書(六)》,上海古籍出版社,20077月,304頁。

[24] 陳劍《上博(六)釋文》,未刊。

[25] 《日書》乙種簡20壹+簡19壹第二段。《睡虎地秦墓竹簡》(文物出版社,19909月)120頁圖版拼接有誤,李家浩先生加以改正,見注14所引書188頁及同頁注[]

[26] 14所引書,9091頁注[一一一]

[27] 《張家山漢墓竹簡[二四七號墓]》,文物出版社,200111月,101頁簡5

[28] 27所引書,275頁注[]

[29] 《銀雀山漢墓竹簡[]》,文物出版社,19859月,圖版35349背、349正。

[30] 29所引書,釋文注釋62頁。

[31] 29所引書,釋文注釋6263頁。

[32] 所注數字為銀雀山漢簡整理前山東省博物館所編的順序號。此條簡文是我在1970年代參加銀雀山漢墓竹簡整理,閲讀未經整理的竹簡照片時,因感到此簡所用“埶”字可能應讀為“設”而抄錄下來的。下引兩條簡文情況同此。吳九龍《銀雀山漢簡釋文》(文物出版社,198512月)70頁有此簡釋文,“埶”釋為“勢”(下引13041513號釋文同),前一“埶”字後一字釋為“眯”,“訞”後一字釋為“誦”,“凶”後一字釋為“謳”。

[33] 32所引書85頁有此簡釋文,“坊”釋為“城”。

[34] 32所引書95頁有此簡釋文,未釋“帀于”二字。

[35] 29所引書,圖版69頁。

[36] 29所引書,釋文注釋118頁注[]

[37] 蔡偉先生閱此文第一次打印稿後,認爲此“摯”字應為“”之誤。現將他所寫的意見摘錄於下:

……“”从“埶”得聲,故可以借為“設”。《廣雅疏證》卷一下“,解也。”王念孫謂即《方言》之“瘛”字。音充世切,與掣同音。《馬王堆漢墓帛書[]·戰國縱橫家書》“割摯馬免而西走”,“摯”亦當作“”。《趙策》作“割挈馬兔〈免〉而西走”。“”、“挈”古音相近,猶《方言》之“瘛”,《廣雅》作“”。“”、“挈”當讀為“”。《廣雅》卷三上“,束也。”……《大戴記·文王官人》:“挈之[],以觀其知;示之難,以觀其勇。”《逸周書·官人》作“設之以謀,以觀其智;示之以難,以觀其勇”,假“挈”為“設”。

我以爲“摯”由“埶(設)”之形近譌字“執”變來,不如以其為“”之形近譌字妥當。感謝蔡先生的指示。又按:“”字从“手”“埶”聲,陳設多需用手,頗疑古代除了訓“解”、訓“引”的“”字(訓“引”者亦見《廣雅·釋詁》卷一下,與《說文·手部》“”字同音義,亦即“掣”字,詳《廣雅疏證》。《說文》以“”字為“从手,瘛省聲”),還有作爲“埶”字“設”義的分化字的“”,銀雀山《六韜》的“摯”、《大戴禮記·文王官人》的“挈”皆其譌字,殆因形、音皆近而誤。

[38] 據王先謙《漢書補注》轉引,藝文印書館《二十五史》影印本,1363頁。

[39] 19所引書,289頁。

[40] 3所引書,40頁。

[41] 《馬王堆漢墓帛書[]》,文物出版社,19803月,老子乙本及卷前古佚書圖版12行下~13行下,釋文45頁。

[42] 41所引書,釋文46頁注[三一]

[43] 41所引書,釋文45頁注[三〇]

[44] 3所引書,4142頁。上文所說《法言·問神》“勢諸名卿”亦是其例。

[45] 參看拙文《由郭店簡〈性自命出〉“室性者故也”說到〈孟子〉的“天下之言性也”章》,注20所引書,265267頁。

[46] 此文亦見《淮南子·詮言》,但“藏”字(原當作“臧”)已譌作“滅”,下有“於”字;“設”字已譌作“没”,其下亦有“於”字。請看王念孫《讀書雜志·淮南内篇第十四》“不滅、不没”條。

[47] 劉殿爵編《賈誼新書逐字索引》,香港商務印書館,199611月,56頁校注3

[48] 3所引書,39頁。

[49] 見注4所引書3043行上(釋文見171頁)、3253行上(釋文見173頁)。

[50] 關於“炅”字,參看拙文《考古發現的秦漢文字資料對於校讀古籍的重要性》,注20所引書,130頁。

[51] 14所引書,9091頁注[一一一]

[52] 傳世的所謂泰山刻石宋拓本實不可信,但“建設長利”句已見於宋代劉跂《泰山秦篆谱》,因而是確實可信的,參看容庚《秦始皇刻石考》,曾憲通編《容庚文集》,中山大學出版社,200411月,190等頁。

[53] 27所引書,29169頁。

 

本文發表於何志華、沈培等編《先秦兩漢古籍國際學術研討會論文集》,社科文獻出版社2011年。此次發佈的是收入《裘錫圭學術文集》的修訂稿。

本文發佈日期為2011年3月14日



点击下载附件:0817裘錫圭:再談古文獻以“埶”表“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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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者评论
  • 月下听泉 在 2011/3/15 14:07:31 评价道:第1楼

    xhy:
    《簡帛》第五輯:白一平《“埶”“勢”“設”等字的構擬和中古sy-(書母=審三)的來源》。好像是明知而不引,不知何意?

    楼主以为此文什么地方属于必须引白一平先生文章而未引的呢?

  • yctaolei 在 2011/3/15 21:47:28 评价道:第2楼

    昨天读裘先生文章,今天忽然想到一个可能是由"埶"变为"势"的例子,未知可否,向高手讨教.

    <周易>坤卦大象传,"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其中"地势"原可能为"地埶".从帛书"乾"卦名作"键"字看,原来刘操南先生提出的"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当读作"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应当是可信的.这对于理解"地势"有启示意义,尤其是裘先生指出古文献中有些"势"字是由"埶"变来的之后."天行"指天之运行,君子的自强不息,即是效法天之运行而来.同理,君子的厚德载物,当是效法"地势"而来.但"地势",如凭直觉去理解,当指地形之高下相形之势,或者与坤卦爻辞相联系,是指"直\方\大"之视觉印象.这要与厚德载物相联系,总有些牵强.如果将其中"势"理解为是由"埶"变来的,读为"地埶",与厚德载物联系就比较紧密."埶"当理解为"藝"之初形,义为生或树立的意思,"地埶"就是指地之生长万物,这就是载物之德了.并且,地之生长与天之运行也正好对应起来.由这两种自然界的现象,引出君子的两种德.整个语意显得比较整齐.

    这种理解能否成立,请各位高手指教.

     

  • 看不下去 在 2011/3/23 6:43:40 评价道:第3楼

    有人发问是这样问的吗-好像是明知而不引,不知何意?这是影射先生抄袭吗?这是所谓平心静气的讨论吗?我这路人一看摆明挑衅啊!

    好不容易网站评论制度上了轨道,大家都平心静气的讨论了,怎么突然又有人要降低格调呢?建议一上兄就顺来氏的要求把他的帖子摆着,孰是孰非,大家看得很清楚的。

  • 一上示三王 在 2011/3/24 12:30:51 评价道:第4楼

    說明:本帖上面原有數個評論,已被評論人自行刪除。

  • 月下听泉 在 2011/3/24 14:33:50 评价道:第5楼

    《管子·白心》:“左右前后,周而复所,执仪服象,敬迎来者。”“执仪服象”有可能是“执〈埶—设〉仪服(备)象”的误读。郭店《老子》丙组45号简“埶大象,天下往”,裘锡圭先生《郭店〈老子〉简初探》已疑当读为“埶(设)大象,天下往”;先生还引魏启鹏先生《楚简〈老子〉柬释》已指出的《国语·齐语》言西周时代“设象以为民纪”之例及先生“西周旧制的‘设象’,犹是陈列形之于文字的政教法令,以为万民所观所诵,《老子》书中的‘大象’则升华为无形无声的大道之象”的意见,肯定“‘埶大象’当是《老子》原文”(《中国出土古文献十讲》第215~216页,复旦大学出版社2004年)。“设”、“备”互文同义,“备象”似与《老子》的“设大象”意近,“备象”之“象”当也是指大道之象,“敬迎来者”似也可与《老子》“天下往”比较。“设仪”之“仪”当即《白心》前文“置常立仪”的“仪”(尹注解释为“仪则”),“立仪”和“设仪”意义相近(《荀子·成相》“表仪既设民知方”,可参看)。

  • xhy 在 2011/3/24 17:24:29 评价道:第6楼

    裘锡圭先生此文似乎可以和《简帛》第五辑:白一平《“埶”“势”“设”等字的构拟和中古sy-(书母=审三)的来源》一文合观。白文是在裘文指出“埶”“设”通假实例(陈梦家先生整理《武威汉简》时即已经指出,裘文找出更多的例子)的基础之上来讨论的相关古音的构拟。裘锡圭先生此文以及前此相关文章中所谓的这两个字“严格的阴入对转的关系”可能不是对“埶”“设”通假关系的合理解释。而只是对两字音韵关系的一种描写,“阴入对转”也就是等于说,一个的韵母是有-k, -p, -t结尾,一个没有。所谓“严格”也就是如*-e对应*-et,即声母、主要元音都相同,而只是韵尾不同。但是这并不等于说,有-k,-p, -t的,就可以和没有的就可以通假换用(这一层关系,在裘先生的文章或其他地方都没有得到很好的解释)。
    白文的结论两字同属“月祭(1)部”,两字关系是动词和名词的关系(加-s);不是裘文描写的“严格的阴入对转的关系”。所以我认为白文对裘文的解释是“否定”的。这两种解释(严格说裘文没有解释)的不同,当然并不止于此而已。因为裘文后面还试图解释这两个字的使用的历史情况。对这两字的关系的不同解释,自然对它们的用字情况的历史会有不同认识。
    不知道裘锡圭先生对白先生这种新的解释方法的看法如何?

  • 战国时代 在 2011/3/24 21:55:08 评价道:第7楼

    我觉得,古文字学是重现象,轻解释的学科。若事实俱在,其他学科怎么解释是见仁见智的问题。

  • xhy 在 2011/3/25 4:18:36 评价道:第8楼

    战国大佬出来说话,事情就有解了。本来想金盆洗手,退出江湖,缄默不语了,顺着大佬的话语,想再说几句。把古文字学说成是重现象,轻解释的学科,我不知道是高抬了还是贬低了古文字学。这倒真是见仁见智的问题。好像裘锡圭先生的著作中从来没见这么说过。倒也没关系,裘先生没说过的,我们也可以说。就以当下例子为例吧:武威简写成“埶”,传世文本作“设”,这是事实或者说现象。我想古文字学不只是收集这样的现象,编成字典而已。因为异文可能可以有各种各样的关系。但是根据上面说的声韵关系,裘先生说两字是“严格的阴入对转”的通假,这是解释。解释有好的解释,也有不好、甚至于错误的解释。白先生提出另外一种解释,而且否定了前面一种解释。

    我觉得,既然白先生,包括上海潘悟云先生等等提出一套有意义的新的历史语言学的理论和方法,作古文字学的学生应该正视,积极参与讨论,多加利用,同时也用古文字材料来检验、完善他们的方法和理论。就像电影《飞行者》主角所说的,“That's the way of the future!”
    这一点上我完全赞同一上所说的(虽然我不赞同他乱发火气、在没有完全弄清楚事实的情况下乱下结论的做法--这不是第一次了!这也不是一个好的学者的品质)。byebye.

  • 一上示三王 在 2011/3/25 8:10:13 评价道:第9楼

    虽然我不赞同他乱发火气、在没有完全弄清楚事实的情况下乱下结论的做法--这不是第一次了!这也不是一个好的学者的品质

    ----------------------------------------------------

    本人不堪其擾,特發此聲明,請諸位看官移步:

    http://www.gwz.fudan.edu.cn/ShowPost.asp?ThreadID=4396

  • 战国时代 在 2011/3/26 23:24:36 评价道:第10楼

    xhy:
    把古文字学说成是重现象,轻解释的学科,我不知道是高抬了还是贬低了古文字学。这倒真是见仁见智的问题。

    我觉得,既然白先生,包括上海潘悟云先生等等提出一套有意义的新的历史语言学的理论和方法,作古文字学的学生应该正视,积极参与讨论,多加利用,同时也用古文字材料来检验、完善他们的方法和理论。

    为什么一定要寓褒贬呢?实事求是不好么?古文字学科主要是提供材料的学科,搞历史语言学理论方法的、搞文史哲的,都应该从此汲取营养,各以其瓢饮之。当然,古文字学若离开了其他学科,也是活不成的。大家应各尽其力,越俎代庖虽无问题,但不要以己之长,攻人之短。既要他山攻错,也要这山望着那山高。

  • jiaguwen1899 在 2011/4/8 12:15:37 评价道:第11楼

    更正一下:白先生的文章是2008年芝大会议论文,不是2009年武大会议论文。

  • 趙彤 在 2011/4/8 13:38:33 评价道:第12楼

    感謝jiaguwen1899的更正。支持實名評論,刪去剛才以“忻口布衣”ID發表的跟帖。重新發表於下:

    白一平先生的文章是2008年芝大會議論文,正式發表於《簡帛》第五輯(2010)。拙著《戰國楚方言音系研究》(北京大學博士論文2003)和《戰國楚方言音系》(中國戲劇出版社2006)均已將“勢”和“設”的上古聲母撥爲舌根清鼻音。白先生的文章失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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