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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哲茂:論殷卜辭中的「  」字為成湯之「成」
在 2010/7/22 15:24:01 发布

論殷卜辭中的「」字為成湯之「成」

──兼論「」「」為咸字說

 

蔡哲茂 

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

殷卜辭出土之後,大乙、唐很快地被考釋出即〈殷本紀〉的天乙與湯,卜辭做人名與地名的成字與金文合,但沒有人注意人名的成即成湯之成。由於卜辭有咸戊,即文獻中的巫咸,又有人名的「咸」,因此早期學者誤以為「咸」為咸戊的省稱。自陳夢家將卜辭從戌從丁的「」與從戌從口的「」一分為二,一指咸,一指成,甲骨學者從之者眾,因此有人主張「」與「」俱為成湯之成,甚至有人力主成湯之成為「」非「」。本文從字形分析,剖析卜辭之「」為成湯之成,「」與「」俱為咸字,亦指成湯,而前賢謂《尚書‧酒誥》及《禮記‧緇衣》的「湯咸」,即卜辭中指成湯之「咸」,是可信的。

關鍵詞:成  咸  尚書酒誥  島邦男  殷虛卜辭綜述

 

卜辭中的字及其詮釋

  殷卜辭有「」字,其用法大抵有以下兩種:

  (一)先王做為被祭祀之對象,在告祭時和先公上甲並列,以及和●=)字構成一個詞,與卜辭所見的「大甲 ●=」文例相同,如:

1.貞:ㄓ于            《15020反(見圖一)

2.于匕(妣)戊。         《合》27511(見圖二)

3.貞:ㄓ羌自

        《39503(《英》1170正、《金》662。見圖三)

4.貞:告于上甲、

        《39492(《英》594正、《金》651。見圖四)

5.               《6610正(見圖五)

6.土于●=若。

       《合》 19619(《續》6.13.7、《存上》1223。見圖六)

7.癸未

弜改。         《合》39465(《前》5.10.6。見圖七)

8.來□丑ㄓ□。           《天理》S271(見圖八)

  (二)地名:

9.比,湄(彌)日亡●=(災),侃王。

             27914(《合》29394重。見圖九)

10.王其田,惠犬●=匕(比),(擒),亡●=(災)。

王其田,惠犬匕(比),(擒),亡●=(災)。

王其匕(比)犬,不雨。

《合》27915(《摭續》124)加《33925(《京》3860)(裘錫圭綴合。見圖一○)[1]

11.大風。            《30248(見圖一一)

12.辛亥卜:翌日辛,王其比在,弗每(悔),亡●=
(災)。引吉。

在盂。          《合》27925(《摭續》1。見圖一二)

13.王惠澅彔(麓)焚,亡●=(災)。

王惠彔(麓)焚,亡●=(災)。

弜焚彔(麓)。

田,湄(彌)日亡●=(災)。    《屯南》762(見圖一三)

14.丁未卜:翌日戊,王其田□,惠犬言比,亡●=
(災),(擒)。

●=(災)。

比,亡●=(災)。(擒)。引吉。

庚戌卜:翌日辛,王其田于向,亡●=(災)。

                 《屯南》2329(見圖一四)

15.田,亡●=(災),(擒)。   《屯南》4327(見圖一五)

16.(擒)。

田,亡●=(災)。

惠邇田,亡●=(災),(擒)。

惠散田,亡●=(災),(擒)。

          《29334(《明續》B1961。見圖一六)

17.丁未卜:翌

田,弗悔。      《29752(《甲》660。見圖一七)

18.             《合補》10378(見圖一八)

  關於「」字,早期的研究者如日本島邦男的《殷墟卜辭綜類》將它和「」、「」分列兩處,[2]很明顯地是把「」和「」、「」看成兩個字。由於金文「成王」、「成周」的成字常見作「」形,與前引卜辭第7條同,因此王襄在《簠室殷契類纂》中對卜辭「」字,引前引第6條卜辭時,已正確地指出是「古成字」。[3]葉玉森在《殷虛書契前編集釋》也正確地將《前》5.10.6(即前引第7條卜辭)的釋作「成」。[4]屈萬里在前引第17條卜辭也同意王說:「,師田父尊,史頌簋成字均如此作;《類纂》釋成是也。」[5]商承祚在《殷虛文字類編》中引上文第 16條卜辭而釋為成。 [6]孫海波除了引第7條卜辭釋為「成」外,又用戰國金文的「成」字指出《說文》的誤說,他在《古文聲系》耕部成字下引春成侯鐘的「」字說:「六國文字如是作,小篆誤以為从丁。」[7]一九六五年增訂版的《甲骨文編》也釋作「成」,[8]從字體的結構來看,卜辭的成和金文構造相同,即從「」從「丨」。那麼本文所舉的卜辭第 1-8條中的「」字,就是成湯的「成」字,這是顯而易見的事。

誤認從丁的咸字為成湯的成

  雖然孫詒讓很早就認為從丁從口的俱是咸字,他在《契文舉例》中舉出《鐵》的92.1,177.3,205.4,說:

此當是咸字,《說文》口部:「咸,皆也,悉也,从口从戌。戌,悉也。」此戌作,與日名正合,金文貉子卣作,父甲鼎作,亦與此相類。[9]

在孫說之後,孫海波在《古文聲系》侵部中的咸字下引《鐵》92.1、《前》1.44.3、《前》5.4.6、《後上》9.1、《後下》18.9這幾片卜辭,認為從丁從口都是咸字,[10]但這些說法都沒有引起學者的注意。因為在卜辭中出現從丁的咸字,相當於成湯的位置,而且數量相當多,以致陳夢家在《殷虛卜辭綜述》(以下簡稱《綜述》)中將單一的咸字一分為二:

《說文》戊部成字從戊丁聲,西周金文從戌丁聲。卜辭口耳之口作「」,丙丁之丁作「口」,兩者是有別的。咸戊之「咸」從戌從口,成湯之「成」從戌從丁。有此分別,則我們向來猶疑不定的人名成,才得解決。[11]

  陳夢家之說出現後,《甲骨文編》從陳說把「」解釋作:「此字从戊从丁,與从口之咸有別,成即成湯之廟號。」[12]變成卜辭有兩組「成」字,此後從之者眾,如《薇廎甲骨文原》[13]及《甲骨金文字典》成字下列此二體, [14]但對於二者之不同,《甲骨文字集釋》解釋:「丨疑金文丁作之譌變。」[15]又如《新編甲骨文字典》成字下說:「象釘子俯視之形,丨則為側視之形。」 [16]《戰國古文字典》成字下雖然列出眾多的成字,俱從從丨(),卻又將甲骨文的字列出,以為「从戌(象斧形),从丁(象城邑形),會城邑與軍械之意。」[17]但對卜辭的「」,以為從戌從十,會意不明,或說十亦聲。凡此都是曲為解說,因為不僅卜辭上沒有從丨與從口相通之例,即使是卜辭從「丁」的偏旁,後代也找不到演變成從「丨」的例子。

  陳說一出,甚至島邦男也從其說,他在《殷墟卜辭研究》說:

*為大乙的稱謂,其事實將下列二辭加以比較便可明白。

5303

986

更舉一証,乙2508在乙未日祀,丁酉日祀大丁,試查祀序表,這正是大乙與大丁的關係,可知 就是大乙。

從前王國維把釋作「咸戊」(古史新証),吳其昌從其說(「解詁」續四四九頁),可是咸戊並沒有被列祀於先王名中的例子。林1.13.17於此被舉行祀,可是對咸戊並沒有舉行先王般五祀的情形的例子可尋,所以並不是咸戊。字从、口,而咸戊的字是从、口,口(丁)與(口)異。《說文》「成,就也,从戊丁聲」,又史頌●=殳的「成」字作「」,从,所以確是「成」。也因此又稱大乙為「成湯」(酒誥多士)。[18]

對於陳夢家的說法,裘錫圭在〈評《殷虛卜辭綜述》〉一文中也肯定陳說:

卜辭中對成湯有「大乙」「唐」(湯)「成」等不同稱呼,「成」字所从的「丁」的寫法與「口」相近,因此長期以來被誤釋為「咸」,陳氏通過對有關的祭祀先王的卜辭的對比研究,釋出了「成」字。[19]

  陳氏在《綜述》誤將前引《金》662(前引第3條卜辭)所摹的「」當作「」的漫渙,俱釋作「成」,[20]但由於陳說的出現,有不少學者便又把卜辭的「」字釋作「成」字,如屈萬里在《小屯 第二本殷虛文字甲編考釋》另一個地方說(《甲》3304):「從丁,不從口,乃成字,非咸字。」[21]許進雄在《明續》B1961考釋云:「隸定為成,與之成不同字。」[22]變成卜辭有兩個成字。《甲骨金文字典》在成字下列出卜辭中的「」、「」兩體,[23]《簡明甲骨文詞典》成字下也列「」、「」兩體。[24]甚至幾年前出版的《甲骨文字詁林》也說:「『』在卜辭皆為地名,而『成唐』之『成』皆作『』無作『』者。」 [25]後出的《殷墟甲骨刻辭類纂》引第7條卜辭《合》 39465與第 4條卜辭《英》 594正,與從丁的「」混為一字,也俱釋作成。[26]

  在《甲骨文簡明詞典》[27]三先王中列出了大乙、高且乙、唐、成四人,並在「」下說:「從戌丁聲。或寫作 ,左右無別。商代直系先王大乙之私名。與(成)字形體相近的有一個『』(咸)字,兩字主要的區別,在於:成字從口(丁),咸字從(口)。」近出的《新編甲骨文字形總表》將「」、「」列於2754而未隸定;將「」列於2755,釋為「成」;將「」列於2757,釋作「咸」。[28]而《甲骨文通檢》第一冊先公先王先妣「 」、「」、「[29]之外,也同樣的沒有把「」列為先王,而將前引第3條的《英》1170正(《合》39503)列於第二冊地名頁三九三。在陳說之後,學術界不是將「」釋作成湯的成,就是把「」和「」兩字當作成字,可見陳夢家說法之影響。

對陳夢家誤釋作成的批判

  對陳說提出疑義的,首先有胡小石,其在〈讀契雜記 咸與成〉云:

*从口作,而口或作,如 《甲續》上223方文曰:「甲」。同書224方文曰:「乎王」。兩字皆作□,似丁。或以作者為成,則非也。言成从戊丁聲者,首為許書戊部之篆文 ,其下重出古文成作,从午。今遍檢金文,西周諸器言成周者,字皆作,如頌鼎。東周諸器之成字或作,如沇兒鐘。或作,如陳侯因●=敦。固皆从午不从丁,與古文合,與篆文不合。卜辭所見者《前》5.10.6方之「癸未」。《甲續》上1223方之「」。兩方文雖不可句讀,其字之从午,固明白無疑,不得云殷代即有从丁之成字也。 [30]

卜辭上的「」為「成」字,那麼被陳夢家誤為成的「 」為商先王中的何人?最早提出卜辭的「 」為「咸」是大乙另一名稱的是島邦男,他在〈論卜辭中先王的稱謂〉一文中說:

大乙在第一期一般稱作唐,又稱作「」。

乙5305大丁大甲下乙(同片有貞人名爭)

粹173 貞……用自……大丁大甲大庚……

這和藏214.4……卜大丁大甲……此片比較,就可以知道唐就是,從的祭日清楚記載的七片(續1.48.3,前5.5.7,佚849,乙1761 ,卜11,粹426,文361)中為乙日有四例,丁、戊、庚、辛的祭日各一,因此從乙日祭名乙的先王,可以知道此王名乙是很清楚的,大丁之前的「」,除了大乙之外,沒有別人,然而大乙稱作,是因為大乙是興隆殷室的大王之故,蓋即咸,其字音Kam即「汗」,Kam是大王的意義(君Kum即Kam的音轉),又从口,斧(武力的表現)和口(號令的表現),即成其字義,君從尹從口,尹(武力)和口(號令)即成其字義,也是同樣的構形,也是有大王的意義。[31]

張秉權對陳夢家的說法,也有所反駁,他在《小屯 第二本殷虛文字丙編》的〈序〉中已明確指出「咸」為成湯,他在《丙》41的釋文云:

(16)貞:咸允左王?一二三四〔五〕六

(17)貞:咸弗左王?一二三四五〔六〕

(18)羽乙酉ㄓ伐自咸若?一二

(19)羽乙酉ㄓ伐于五示:上甲、咸、大丁、大甲、祖乙?一二

在考證中說:

(19)辭中,明明白白地記載著咸是「五示」之中的一示,他的世次,在大丁以前,上甲以後。而在這二人中間的先公先王,有報乙、報丙、報丁、示壬、示癸、大乙(成湯、唐)等六人,其中祇有大乙是先王,而且是開國的元首,其餘五人則為先公,在這六人之中,誰最有資格,相當於咸呢?我們知道咸是和大甲、下乙一樣地「賓于帝」的,而且在「大甲賓于咸」和「下乙賓于咸」的時候,他的地位儼然代替了上帝。至少他的地位是高於大甲和下乙的,這由「父乙賓于祖乙」及「父乙不賓于祖乙」(《乙編》8962977)等辭可以證明的。有時,他和太宗大甲一樣,可以有威力「保我田」:

□□(卜),●=貞:大甲保〔我〕〔田〕?

貞:咸(保)我田?(《乙編》6389

有時,又和祖乙一樣,可以令王害病:

王疾不隹咸?

王疾不隹祖乙?

而且卜辭所載對於咸的祀典,亦非常隆重,今略舉數例如下……像這樣享受隆重的祀典,具有作威作福的權力,在那六人之中,只有大乙(成湯、唐)是最有資格的,而且從卜辭裏也可以看出這五示中的咸所處的地位,正相當於其他記載世系的卜辭中的大乙(成湯、唐)。

此外,張秉權又說:

從這幾條卜辭中的世系,可以看出五示中的咸,正相當於大乙(唐)。現在我們再看看卜辭中,其他的三示或五示合祭的情形:

三示:□亥卜,貞:三示●=大乙,大甲,祖乙五●=羊? (佚917

五示:己丑卜,大貞:于五示告丁,祖乙,祖丁,羌甲,祖辛?

                       (佚536

那些「示」都是先王,決沒有在若干先王的中間,忽然加進一個「先臣」的現象,這也可以反證五示中的咸是先王,是大乙,而不是先臣巫咸。況且巫咸在大戊之世,與本版及乙編5303卜辭的世次也不相合,……又《禮記緇衣篇》引尚書逸文〈尹吉〉曰:「惟尹躬及湯咸,有壹 德」,假使我們不照傳統的斷句法,而在「咸」字斷句,則湯咸豈不成了一個名詞而和成湯、成唐、咸父乙等一樣?不過這些旁證,卻沒有卜辭自身的證據來得直接而有力,本版就是一個最有力的直接例證。[32]

在字形的解釋上,張秉權與孫詒讓的看法相同,指出卜辭中不管從口或從丁,都應該是「咸」字,他在《丙》39的考證上說:

及至最近,有人認為咸就是成湯,但是卻把卜辭中的「咸」字,分解為从丁的「成」和从口的「咸」字,以為「咸」是巫咸,「成」是成湯,這種說法,雖則新異,但只是根據一些零星碎片而立論的,不能解釋所有的卜辭,譬如,在這一版上,咸是从口的,但是如果把他當作巫咸,那就錯了,他的地位應該是相當於一個先王,世次則在下乙和大甲之前的大乙(成湯),我們知道卜辭中如霝、霰等字所從的「」有時就作「□(丁)」形,□二形相近,原就容易相混,而且在卜辭中,一個字有好幾種不同的寫法,亦是常事。 ……明乎此,則咸字的不必強分从口與从丁,也就(案:原文作「說」誤,今正)無須多加說明的了。[33]

  多年前亦有陳復澄提出〈咸為成湯說〉[34]一文,和張說相同,並對《說文》以為成字從戊丁聲的誤解提出說明:

單稱的「」和「」都是文獻中的成湯,而文獻中的巫咸在卜辭中均作「」(咸戊),並非與「」為同一人,下面略加說明之。……甲骨文中的「」字究竟當屬何字呢?此字所从的「口」形在甲骨文中和丁字有時字形無別,不易區分為口字還是丁字。陳夢家先生為了將字比附小篆的成字,說為从「丁」。但金文中口、丁二字儼然有別,金文的成字並不从丁,故「」字即使看為从丁,也非為「成」字,金文中沒有从「戌」从「丁」的字,所以「 」字所从的「口」可能不是「丁」。我認為應看成从「戌」从「口」,因為甲骨文中□、口二形有時無別。

《乙》五三○三龜版上有左右對貞的二條卜辭:

貞:雀以

雀不其以

這是甲骨文中「」、「」的為同一字的例證。因而字也是从戌从口,應釋為「咸」字。

《甲骨文字典》也對成字如何從金文訛寫成《說文》的成字有所說明:

春秋金文或作(沇兒鐘),譌為從(戊)從非午字。乃之斜畫與丨結合譌變而成,豎畫上著點與不著點無別,疑為《說文》成字古字所本。[35]

唐蘭也曾批評陳夢家說:

陳夢家釋成,謂指成湯,是對的。但認為从戊从□(丁)則是錯了。成字自作[36]

  從西周到戰國,金文成字出現有一百多次,其中最多的是「成周」及「成王」,北京琉璃河遺址也出土刻有「成周」的卜甲,[37]其他成語像「休有成事」、「休有成慶」、「休(厥)成」、「又成史」、「又成」、「廣成氒(厥)工」、「休有成工」及假借成為盛,如「用成稻粱」等。而德方鼎成字與咸字同見一器,周人對「成」、「咸」二字是斷無弄混的道理。卜辭從丁的「」卻從未在此後一千多年的器銘中出現,一直到東漢的《說文》才出現了一個從戊丁聲的「」,從前引孫海波及陳復澄文所引的「成」字的演變,所謂從戊丁聲的「」,事實上卻是字的字的一部分漸漸訛變而成,雖然卜辭有「 」字,卻不是《說文》「」的源頭,否則此字一千多年未見豈不可疑?而且在《說文》之後,漢代常見的璽文也未見從戊丁聲的成字,可知《說文》的這種說法肯定是誤說。甲文的「」字所從「」事實上應是「」的異體,因為卜辭上從的偏旁,也可以從,如,可作。(《合》13024、《花東》8687)也就是說卜辭從「」的咸字和從丁的咸字是同一字,不可讀作「成」。

關於誤釋卜辭的「咸」為「咸戊」之省稱

  「」字被誤認為「咸戊」之省稱,最早見於羅振玉《增訂殷虛書契考釋》「亦曰咸」條之下:

伊尹、咸戊之名,或但舉一字曰伊曰咸,又《白虎通姓名篇》臣名亦得甲乙生日名子,殷有巫咸有祖乙也,王氏《經義述聞》云:巫咸今文作巫戊,《白虎通》用今文,《尚書》故與古文不同,後人但知古文之作咸,而不知今文之作戊,故戊為咸耳,今卜辭有咸戊,殆巫咸矣。[38]

在羅說之後,王國維在其《古史新證》中的「咸戊」下,將卜辭中的「咸」與「咸戊」放在一起討論,認為「咸」乃是「咸戊」的省稱。[39]陳夢家在《綜述》中把「咸」認為是「戊咸」的單稱,即文獻上的「巫咸」。[40]

  雖然島邦男、張秉權已經正確地指出了卜辭中的「咸」指的就是成湯,但嚴一萍仍堅持羅說,在《柏根氏舊藏甲骨文字考釋》引《丙》41說:

顯然為兩字,在五示之中,居上甲之下,自非大乙莫屬,則戊咸之省稱,先臣而已,故稱佐王。張秉權先生作《丙編考釋》,對於此版之 認為「咸」之一字,疏矣。[41]

 

他在《殷栔徵毉》上又廣引卜辭出現的「咸」、「戊咸」、「咸戊」,以為即《尚書君奭》的「巫咸」,也就是《史記殷本紀》的「巫咸」。 [42]晚近一些學者也都受到羅說以來的影響, [43]即使是近出《甲骨文字詁林》仍堅持陳夢家的說法:

卜辭「咸」為舊臣名,亦稱「咸戊」,當即典籍的巫咸。在商代祀典中,地位甚為尊崇。卜辭云:

「咸●=于帝」

「大甲●=于咸」

「下乙●=于咸」                   丙39

「咸允佐王」                   乙7509

其地位當不在伊尹之下。陳夢家區別「成」、「咸」兩字是正確的。「成」指「湯」,卜辭稱「唐」,亦稱大乙。[44]

  陳復澄提出卜辭中從丁與從口的咸字有兩字對貞的現象,並引《乙》5303為例,有兩體作「」與「」,也見於《丙》41,在「咸允左王」、「咸弗左王」的地方作「」,在五示上甲之後的咸作「」。另外還可舉出陳夢家說法的反證,即卜辭確有從丁的咸字,不能讀作「成」,如:

丁巳卜,扶貞:四卜其執侯暨□咸若。         《英補》32[45]

●=酉咸。               《合》 893反(《丙》618

癸未卜,爭貞:王在茲協咸狩。             《合》7

乙酉卜:其●=宜父甲●=隹示又
。在茲咸。           《合》27465

。四。                    《花東》346

庚申卜,弜取在●=戈大,紤●=彳
止             《花東》437

●=刀
。                      《花東》403

其中《英補》32中的「若」和《逸周書嘗麥》「惟公咸若」之「咸若」同。以上四例的「咸」為副詞,皆從丁,可見這裡的「咸」不能讀作「成」。當然甲骨文也有從口為咸,作為副詞的例子,[46]如:

貞:王酒登,勿賓翌日。              《合》9520

乙巳酒。明雨。伐,既雨。伐,亦雨。       《合》11497

*奏於曾,侑伐。                 《合》32164

甲子卜,祼鬯祖甲,用。              《花東》318

文獻中「咸」字可指成湯

  咸字可以指成湯,在文獻上除了張文所引的《禮記 緇衣》的說法之外,尚有《尚書》的例子可以補充證明。如《尚書周書酒誥》:

王曰:封!我聞惟曰:在昔殷先哲王,迪畏天顯小民,經德秉哲,自成湯咸至于帝乙,成王畏相。

偽《孔傳》云:

能常德持智,從湯至帝乙中間之王,猶保成其王道,畏敬輔相之臣,不敢為非。

古書上「成湯」常見,但從偽《孔傳》以下,到清代的眾多解經者,對於「成湯」之下的「咸」字幾乎都沒有解釋,直到清代中葉的《尚書集注音疏》才將「咸」釋為「徧」, [47]《同文尚書》將「咸」釋為「編」, [48]《尚書啟幪》認為「咸」與「覃」通,延也,[49]因而章炳麟在《尚書拾遺定本》中,進一步解釋說:

咸以聲借為覃,覃以咸省聲,本受聲于咸也。〈釋言〉:「覃,延也。」《大雅》言:「內奰于中國,覃及鬼方。」此言自成湯覃至于帝乙,辭相似。[50]

此後學者多認同上述將咸釋為徧、覃的意見,不過朱駿聲在《尚書古注便讀》中提到「咸,疑當作戊,太戊也」,已開始懷疑「咸」是人名。[51]在甲骨文出土後,學者們更進一步意識到〈酒誥〉的「咸」字是人名的可能性,如陳邦懷的《殷契拾遺》認為「咸」指「巫咸」:

又按《尚書酒誥》「自成湯咸至于帝乙」之咸,亦即巫咸,〈酒誥〉曰:「自成湯咸至于帝乙,成王畏相。」偽《孔傳》云:「從湯至帝乙,中間之王猶保成其王道,畏敬輔相之臣,不敢為非。」考〈酒誥〉以咸與殷王竝舉者,以其治王家有成,〈君奭〉云「巫咸乂王家」是也,所謂成王者,指成湯至于帝乙中間之王也。所謂畏相者,專指咸而言也。如偽孔說「從湯至帝乙中間之王,猶保成其王道」,則句中不須咸字,文義已足。[52]

葉玉森贊成其說,認為:

咸為巫咸,亦即咸戊,宜若可信,〈酒誥〉以成湯竝舉,卜辭中固有此文例,如云「癸酉卜,貞:大乙伊其」伊即伊尹,伊與大乙亦竝舉,可證〈酒誥〉之「成湯咸」塙為成湯與巫咸,陳氏之說信也。[53]

然而,要把〈酒誥〉中的「成湯咸」的咸解作巫咸,是不可能成立的。因為根據《尚書君奭》,巫咸是大戊時代的人,離成湯已有四個世代,巫咸是人臣,不可能和商王成湯並舉。葉玉森所引大乙和伊在同一片卜辭中,是祭祀大乙,以伊尹陪祭,[54]不能拿來作巫咸和成湯並列的論證。

  胡厚宣也曾引《丙》39、《通》237、《乙》3797、《續補》1938[55]《粹》173、《乙》5303、《丙》41等片甲骨,贊同島邦男及張秉權之說,而且最早懷疑〈酒誥〉的「咸」是指卜辭的「咸」:

《書酒誥》說:「自成湯咸至于帝乙」,又〈多士〉說:「自成湯至于帝乙」,句法相同,而〈酒誥〉稱成湯為成湯咸。《太平御覽》八三引古本《竹書紀年》說:「湯有七名而九征」,《金樓子》也說:「湯有七號」,疑咸者當為湯之一名。 [56]

〈酒誥〉中的「自成湯咸至于帝乙」在《尚書》中尚有類似的句子,如〈多士〉:

自成湯至于帝乙,罔不明德恤祀。

〈多方〉:

乃惟成湯,克以爾多方……以至于帝乙,罔不明德慎罰。

如果將〈酒誥〉中咸解作皆,再釋作徧,則語意重複,將咸讀作覃是用假借,這些解釋,俱不如將「咸」解為和〈緇衣〉中的「湯咸」的「咸」,也就是卜辭唐的另一名稱,來得文從字順。即使〈酒誥〉與〈緇衣〉的「咸」,將來也許證明另有他解,但卜辭本身的證據不容抹殺,即張秉權提出五示中的咸,不可能不是先王,從世次來看,只能指成湯。大甲、下乙能賓於咸的咸,絕不可能是巫咸,咸是湯的另一名,這是無法動搖的。

  甲骨文中合祭一群先王的文例經常是自上甲或自大乙至於某一先王(通常是父丁或丁)或多毓或毓,「自上甲」後有時會加「」或「卒」字,如:

庚戌卜,王貞:翌辛亥乞酒肜,自上甲卒至于多毓,亡害。在十一月。

                         《合》22646

丁卯貞:以羌,其用自上甲至于父丁。       《合》32028

自大乙至毓,ㄓ大雨。               《懷》B1369

自大乙至于父丁。                 《屯南》3890

自咸告至于丁。            《合》6583(《乙》3797

丁丑卜,旅貞:王賓□自上甲卒至于多毓,亡尤。在正月。

                         《合》22623

庚申卜,即貞:翌辛酉乞酒翌乇,自上甲卒至于多毓,亡害。

                  《合》40922(《日彙》471

裘錫圭曾引用上述的《合》40922,認為:

「卒至于」應該是最終至于、一直至于的意思。《尚書酒誥》有「自成湯咸至于帝乙」之語。「卒至于」和「咸至于」的文例相似。

裘錫圭只說「卒至于」和「咸至于」的文例相似,因為上文所引《尚書》看來,卜辭中的「卒至于」內容都屬於祭祀,與《尚書》內容完全不同。 [57]所以「咸」字如果解釋成「徧」或「延」之意似有不妥。

從辭例證明卜辭中的為成湯之成

  最後我們來檢視所引的第16條,「」作為商代開國先王的「成」是否適當。第3條的「ㄓ羌自成」ㄓ祭一群先王而始於成,猶如「自上甲用羌」(《英》1、《合》39502)用羌祭而始於上甲,若上甲是先王的話,那麼「ㄓ羌自成」的「成」一定也是先王。第4條「貞:告于上甲、成」(《英》594正)和「乙巳卜,爭貞:告方出于大乙、祖甲」(《前》1.3.4)此二卜辭語法結構完全相同,「大乙、祖甲」是先王,(祖甲指太甲)「上甲」、「成」當然也一定是先王,「成」字無法作其他解釋。而和《乙》3797的「告于上甲暨咸」相比較,就可以知道「成」指的就是「咸」。就如同第6條:「土于●=若。」和卜辭常見的祭祀於「大甲」(《類纂》頁1165)、「咸」(《合》1385正)、「祖甲(《英》2563)文例相同, )之前的大甲、祖甲、咸、成都是先王名,于省吾在《甲骨文字釋林》中以為「大甲」指「太甲的神主位次言之」。[58] 前引陳復澄文有《乙》 5303「雀以咸」,由殷人出征常帶祖先的神主隨同,此「雀以咸」(《乙》5303)之「咸」指的應該就是成湯的神主。[59]而「土于●=若」指的當是祭祀次於外地之成的神主。第7條成字後面用卒,用上舉文例來看,上甲、大乙之後用卒,成也很可能是先王之名,第8條成也可能是先王之名,而為殷王室祭祀之對象。

結語

  商代開國之君,卜辭上有成()、唐()(即文獻之湯)、大乙,和文獻是一致的,但是「咸」則為人所不知。至於成唐也出現在《周原甲骨》(H11.1)及叔夷鎛中,即文獻中所稱的「成湯」之源頭。宋公●=●=匚古「有殷天乙唐孫宋公 ●=」,天乙(大乙)唐合稱,《屯南》313則同時出現「咸」與「大乙」,但文獻上明確地指出成湯又名「咸」的卻沒有,僅有《禮記緇衣》「惟尹躬及湯咸,有壹德」與《尚書酒誥》「自成湯咸至于帝 乙,成王畏相」的「咸」,可以解作卜辭上的先王名「咸」,作「成湯」同位語(此成湯連稱已成一個固定的專有名詞,專指商代開國之君),那麼成湯、咸連稱,也猶如「天乙唐」一樣,咸指的就是卜辭的咸,文從字順,不必曲為解說。卜辭出現的商代開國君主,除了大乙和唐之外,近百條是「咸」,但文獻上可以解作成湯的咸,卻只有這兩條,而卜辭成湯的成僅見於本文所舉的八條卜辭,但後代文獻卻屢見,這不能不說是非常詭譎的事。無論如何,卜辭的成與咸俱指大乙,是可以肯定的,地下出土史料與地上文獻一致,相信可成一說,並非無稽之論。

 

 

(本文於2005年2月17日通過刊登)

 

 

 

 

 

圖一:《合》15020反反

 

圖二:《合》27511

圖三:《合》39503

圖四:《合》39492

 

圖五:《合》6610

 

圖六:《合》19619

 

 

圖七:《合》39465

 

 

圖八:《天理》S271

 

圖九:《合》27914

 

圖一○:《合》27915加《合》33925

 

圖一一:《合》30248

 

 

圖一二:《合》27925

 

圖一三:《屯南》 762

 

圖一四:《屯南》 2329

 

 

圖一五:《屯南》 4327

 

圖一六:《合》29334

 

圖一七:《合》29752

 

圖一八:《合補》103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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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nReadingtheShangOracleBoneGraphastheCharacter“Cheng”asin“ChengTang”成湯withaDiscussionof

theCharactersandastheCharacter“Xian”

Che-MaoTsai

InstituteofHistoryandPhilology,AcademiaSinica

AftertheShangoracleboneswereunearthed,itwasnotlongbeforethecharacters“Dayi”大乙and“Tang” weretakentobethecharacters“Tianyi”天乙and“Tang” fromthe “Yinbenji”殷本紀.Thecharacter“Cheng”,usedinpeopleandplacenameswithinoracleboneinscriptions,isexactlythesameasthegraphfoundonbronzeins criptions.Yetnoonehasnoticedthatthegraph“Cheng”usedinpeople’ snamesisinfactthecharacter“Cheng”asin“ChengTang”成湯.

Asthename“Xianwu”咸戊(巫咸inlatertexts) appearsontheoraclebones,asdoesthename“Xian”,earlyscholarsmistakenlyassumedthat“Xian”wasanabbreviationfortheregionaltoponym“Xianwu.” ChenMengjiatreatedandastwoseparatecharactersthathadevolvedfromasinglemoreprimitivever sion.Hethoughttheformerhaddevelopedfromthecharactersand,andthelatterfromthecharactersand.thusrefersto“Xian,”whilerefersto“Cheng.”Manyscholarsoftheoracleboneinscriptionsfollowedinthislineofthinking,andthussomearguedthatandwerebothrepresentationsofthecharacter“Cheng”asin“ChengTang.”Otherseveninsistedthat,andnot,shouldbereadasthecharacter“Cheng”asin“ChengTang.”

Thepresentpaper,incontrasttopreviousstudies,reliesonananalysisoftheformsofthecharactersthemselves.Th isarticleproposesthattheoraclebonegraphshouldberead“Cheng”asin“ChengTang, ”andthatandshouldbothbeinterpretedas“Xian”andthatbothreferto “ChengTang.”Furthermoreitisplausiblethattheoraclebonegraph“Xian”thatrefersto“ChengTang” isnoneotherthan“Tangxian”湯咸from“Jiugao” 酒誥oftheShangshu尚書andfrom“Ziyi ”緇衣oftheLiji禮記,aspreviousscholarshavesuggested.

 

Keywords: “Cheng,”“Xian,”Shangshu“Jiugao,” ShimaKunio,YinxuBuciZongshu

 



  *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

  [1]見裘錫圭,《古文字論集》(北京:中華書局,1992),頁 237

  [2]島邦男著,溫天河、李壽林譯,《殷墟卜辭研究》(台北:鼎文書局,1975),頁 348

  [3]王襄,《簠室殷契類纂》(天津:天津市博物館石印本, 1920),正編第十四,頁63下。

  [4]葉玉森,《殷虛書契前編集釋》(上海:大東書局石印本, 1933),卷五,頁 13下。

  [5]屈萬里,《小屯‧第二本‧殷虛文字‧甲編 ‧考釋》(臺北: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1961),第 660片,頁 105

  [6]見商承祚,《殷虛文字類編》(北京:北京圖書館出版社, 2000),卷一四,頁 11

  [7]孫海波,《古文聲系》(臺北:進學書局,1968),頁 191

  [8]孫海波,《甲骨文編》(北京:中華書局,1965),卷一四 ‧一二,頁500

  [9]孫詒讓,《契文舉例》(臺北:藝文印書館,1963),卷下,頁 19

  [10]孫海波,《古文聲系》,頁271

  [11]見陳夢家,《殷虛卜辭綜述》(北京:科學出版社,1956),頁 411

  [12]孫海波,《甲骨文編》卷一四‧一二,頁500

  [13]馬薇廎,《薇廎甲骨文原》(手寫稿精印本,臺北:馬輔, 1971),頁 843

  [14]方述鑫等編,《甲骨金文字典》(成都:巴蜀書社,1993),頁 1156

  [15]李孝定,《甲骨文字集釋十四卷,首一卷,補遺一卷,存疑一卷,待考一卷》(簡稱《甲骨文字集釋》,臺北: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1970),卷一四,頁 4258

  [16]劉興隆,《新編甲骨文字典》(北京:國際文化出版公司, 1993),頁 963

  [17]何琳儀,《戰國古文字典──戰國文字聲系》(北京:中華書局, 1998),頁 808

  [18]島邦男,溫天河、李壽林譯,《殷墟卜辭研究》(東京:汲古書院,1975),頁 82-83

  [19]裘錫圭,《文史叢稿──上古思想、民俗與古文字學史》(上海:遠東出版社,1996),頁 218。姚孝遂也贊成陳說,見〈古文字的符號化問題〉,收入國際中國古文字學研討會論文集編輯委員會編,《古文字學論集‧初編》(香港:香港中文大學,1983),頁 105

  [20]陳夢家,《殷虛卜辭綜述》,頁412

  [21]屈萬里,《小屯‧第二本‧殷虛文字‧甲編 ‧考釋》,頁419

  [22]Chin- hsiungHsü(許進雄),TheMenziesCollectionOfShangDynastyOracleBones,vol.1(明義士收藏甲骨釋文篇,Toronto:RoyalOntarioMuseum,1977,p.150.

  [23]方述鑫等編,《甲骨金文字典》,頁1156

  [24]崔恒昇,《簡明甲骨文詞典》(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 2001),頁 206

  [25]于省吾主編,姚孝遂按語編撰,《甲骨文字詁林》(北京:中華書局,1996),第 3冊,頁2413

  [26]姚孝遂主編,肖丁副主編,《殷墟甲骨刻辭類纂》(北京:中華書局,1989),頁 1379

  [27]趙誠,《甲骨文簡明詞典──卜辭分類讀本》(北京:中華書局, 1988),頁 22

  [28]沈建華、曹錦炎編著,《新編甲骨文字形總表》(香港:香港中文大學中國文化研究所,2001),頁 121

  [29]饒宗頤,《甲骨文通檢》(香港:中文大學出版社,1989),第 1冊,頁11-13

  [30]胡小石,〈讀契雜記(一、二)〉,《江海學刊》1958.1-1958.2,後又收入《胡小石論文集‧三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5),頁 101-102

  [31]島邦男,〈論卜辭中先王的稱謂〉,《甲骨學》(東京) 1.1(1951)15-20

  [32]張秉權,《小屯‧第二本‧殷虛文字‧丙編 ‧上輯(一)》(臺北: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1957),頁 72-75

  [33]張秉權,《小屯‧第二本‧殷虛文字‧丙編 ‧上輯(一)》,頁67-69

  [34]陳復澄,〈咸為成湯說〉,《遼寧文物》5(1983)6-9

  [35]徐中舒,《甲骨文字典》(成都:四川辭書出版社,1988),頁 1553

  [36]唐蘭,《甲骨文自然分類簡編》(太原:山西教育出版社, 1999),頁 117

  [37]見雷興山等撰,〈北京琉璃河遺址新出卜甲淺識〉,《中國文物報》1997.03.30。摹本見彭邦炯、謝濟、馬季凡撰,《甲骨文合集‧補編》(北京:語文出版社,1999),第 4冊,「附殷墟以外遺址出土甲骨」305正。

  [38]羅振玉,《增訂殷虛書契考釋》(臺北:藝文印書館, 1969),卷上,頁 13下。

  [39]王國維,《古史新證──王國維最後的講義》(北京:清華大學出版社,1994),頁 51

  [40]陳夢家,《殷虛卜辭綜述》,頁365

  [41]嚴一萍,《柏根氏舊藏甲骨文字考釋》(臺北:藝文印書館, 1978),頁 59

  [42]嚴一萍,《殷栔徵毉》(臺北:藝文印書館,1951),上冊,頁 2-4

  [43]參見饒宗頤,《殷代貞卜人物通考》(香港:香港大學出版社, 1959),上冊,「咸」字條下,頁148;張玉金,《甲骨文虛詞詞典》(北京:中華書局,1994),頁 267;馮時,《出土古代天文學文獻研究》(臺北:臺灣古籍出版社,2001),頁 133-135

  [44]于省吾主編,姚孝遂按語編撰,《甲骨文字詁林》,釋「咸」,頁 2420

  [45]李學勤、齊文心、艾蘭(SarahAllan) 編,《英國所藏甲骨集》(OracleBoneCollectionsinGreatBritain,北京:中華書局,1985-1992),下編,上冊,頁157。補32釋文為:「丁巳卜,扶貞:四卜其執侯暨成若」,將咸釋作成,而「侯暨」下應有缺文,不應直接接「咸」字。

  [46]詳見張玉金,《甲骨文虛詞詞典》,頁240;《20世紀甲骨語言學》(上海:學林出版社,2003),頁 379

  [47]江聲,《尚書集注音疏》,收入《重編本皇清經解》(臺北:漢京文化事業有限公司,1980),第 3冊,頁1961

  [48]牟庭,《同文尚書》(濟南:齊魯書社,1981),下冊,頁 1443-1445

  [49]黃式三,《尚書啟幪》(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5),卷三,頁 762

  [50]章炳麟,《尚書拾遺定本》,《制言半月刊》25(1936),見章氏國學講習會編,《制言半月刊》(臺北:成文出版社據章氏國學講習會編印本影印,1985),第 7冊,頁2608

  [51]朱駿聲,《尚書古注便讀》,收入《尚書類聚初集》(臺北:新文豐出版公司,1984),第 3冊,卷四中,頁 302

  [52]見于省吾主編,姚孝遂按語編撰,《甲骨文字詁林》,頁 2416引陳邦懷,《殷契拾遺》(自寫石印本,1927)。

  [53]葉玉森,《殷虛書契前編集釋》卷一,頁39下。

  [54]詳拙作,〈殷卜辭伊尹示考〉,《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集刊》58.4(1987)755-808

  [55]按此《續補》可能指胡厚宣生前擬編的《甲骨續存補編》,但由於胡氏殁後其哲嗣胡振宇與王宏合編之《甲骨續存補編》(胡厚宣輯,王宏、胡振宇整理,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1996)已改為上、中、下三冊共六卷,非統一編號,故不知此《續補》1938指哪一片?

  [56]胡厚宣,〈殷卜辭中的上帝和王帝(下)〉,《歷史研究》 1959.10;又收入氏著,《殷商史》(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3),頁 144

  [57]裘錫圭,〈釋殷墟卜辭中的「卒」和「」〉,《中原文物》1990.38-18

  [58]于省吾,《甲骨文字釋林》(北京:中華書局,1979),頁 418

  [59]詳拙稿,〈逆羌考〉,《大陸雜誌》52.6(1976)257- 278



本文初稿於1998年3月21日國立臺灣師範大學國文學系、中國文字學會主辦之「第九屆中國文字學全國學術研討會」上宣讀。正式刊載於《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集刊》第七十七本,第一分, 2006年3月,頁1-32。

本文發佈日期為2010年7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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